第26章 春雷(二)-《朕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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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宣一愣,随即缓和容色。

    “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难怪你不明白这些。不过说到底,我也不明白。”

    说完,她垂眼沉默下来,手指渐渐捏紧了膝上的衣料。

    再开口时,神色竟有些失落。

    “也许是因为他的处世之道,有背我张家立族之道吧。有的时候,连我也觉得,大哥真的不像张家的儿子。我们张家,是举世清流,父亲一生嫉恶如仇,二哥也是刚直不阿之辈,就连长姐和我,也肯分大是大非。张家上下,从未有一人似大哥那般做派,尤其是他灭陈氏的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每每回想起来,我还是胆战心惊。”

    她说仰面吐了一口气:“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杀陈家阖族,却又为陈孝殓尸,葬于邙山。后来他甚至带我去过陈孝的坟,坟前他问我:‘陇中白骨,够不够偿还吾妹的名节。’那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席银扶住张平宣发抖的肩膀。

    “要是奴,奴就会谢他。”

    张平宣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你说什么……”

    “要是奴,奴会谢他……”

    她重复了一便。声音却弱了下来。

    不禁回忆起了少年时的一些事,那个时候的她真的以为,受罪是因为她自己卑微,被羞辱是因为自己低贱,她从来不敢喊叫,也从来不敢报复。

    但她到底想不想呢。

    她想啊。

    就好比在清谈居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打死那只追咬她的狗。又比如廷尉狱中,她也很想把口水吐到那个骂她“贱人”的阉宦脸上。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后怕。

    想起岑照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阿银是这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子。”

    不由脑内惊响。

    “奴……说错话了……”

    张平宣凝着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神色略略缓和,再道:“阿银,我好像能想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带你来此观塔。”

    席银心中尚未平静,忽又闻金铎鸣响,下意识地抬头朝塔顶望去。

    “你怎么了。”

    “没有……”

    她慌乱地找了一句话,掩饰道:“郎主喜欢这座塔吗?”

    “嗯,他应该很喜欢。”

    长风过天际。

    金铃频响,风送百花,卷香如浪。

    张平宣抬手指向宝瓶下其中一角的金铃,问道:“阿银,你识字吗?”

    “奴……不识。”

    “宝瓶下的金铃,也叫金铎。那个‘铎’字就是大哥的名字。”

    席银闻话回想起,从前岑照在教她音律乐器的时候,也曾经说起过:“铎,大铃也。军法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两司马执铎。《淮南子》中又论:‘告寡人以事者,击铎是也。’所以,铎是乐器,因属金之物,声寒而气正,是以也作宣发政令,号召军队之器。”

    可惜后来席银并没有学会击铎,一是气力过小,不得其宏大精妙的奥义,二是世人沉迷丝竹管弦,并不愿意听类振聋发聩的天外来声。所以,她浅尝后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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