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高二4插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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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两个原本各自只有一半的家庭,就要组合成为一个全新的家庭了。
01
“小姐,你这张钱是假的。”
便利店收银员手中举着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面色怪异地说。
“哎?假的?怎么可能?”
原本正在排队结账的楚晚听到这句话,立刻从收银员手中扯过钞票,对着灯光看了又看,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假钞:“这是真的啊,是不是搞错了?”
那张面额为一百元的钞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也许曾被浸过水,也许曾被人揉成一团,等它流通到楚晚手中时,已经变得又破又旧,软绵绵且皱巴巴的,甚至一角还有不明污渍。
“你这就是假钞。”收银员坚持说,“摸着和真的不一样。”
“这张钱那么旧,是不是你弄错了啊?”
“不可能的,我在柜台收了这么多年的钱,从来没有弄错过。”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旁边的顾客,顷刻周围便来了好几个围观的闲人。
楚晚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再加上被周围人用既好奇又嘲讽的目光扫视,更让她心中发慌。
“有没有搞错,验一下就知道了。”闻讯赶来的便利店老板拿来了验钞机,不由分说地从楚晚手中夺过钞票。
楚晚屏住呼吸,紧张得浑身绷紧,眼睛紧紧地盯着老板的动作。钞票刚放进验钞机里,便立刻被吐了出来,电子显示屏上的红色字符紧接着疯狂闪烁起来。
“小姑娘,这是假钞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插了一句嘴,语气里充满幸灾乐祸。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明明是真的啊!”楚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奓起毛来,满头大汗地辩解。
“要不,你自己来试试?”便利店老板把验钞机和钞票放在柜台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楚晚没有工夫理会他的表情,她现在急需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那张钞票无论放进验钞机里多少次,都立刻被吐出来。她拿着那张令人羞耻的钱,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这不可能是假的,万一……万一是你们的验钞机出问题了呢?”
便利店老板没有说话,只是用既鄙夷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小小年纪就拿着假钞来骗人,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们店里每天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也许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这是假钞呢?”有围观的人帮忙打圆场。
附和的同情声便接着响起:“是啊,现在的假钞,做得跟真的似的,别说小孩,我们大人都还经常分不清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楚晚变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她羞愧得满脸通红,低垂着脑袋,右手紧紧地捏着那张钞票。
假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今天是八月十四日,是她母亲与林叔叔再婚的日子,酒宴就在前面路口拐角处那家酒店举办。但是布置会场的时候,遗漏了给宾客准备的香烟,酒店又没有卖,于是她便帮忙跑腿一趟,到附近的便利店购买。林叔叔说,让她先帮忙垫着,等回头再补给她。楚晚身上带的现金,是她之前做兼职时赚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便利店老板看着窘迫的楚晚,心里其实也半信半疑,万一小姑娘真的不知道这是假钞呢?
“这样吧,你换一张钱,我就不追究了。否则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楚晚一听到“报警”二字,原本通红的脸立刻吓得煞白:“不,不要报警!”
报警?绝对不能让他们报警。今天明明是喜庆的日子,绝对不可以闹到公安局里。
“那你就换一张钱吧。”
“可是……”楚晚咬了咬嘴唇,露出犹豫的神色。
她今天并没有带多余的钱,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香烟了,刚刚足够,现在却被指认为假钞。无论怎么样,她都拿不出别的钞票来替换。
“没有钱是吧?”便利店老板既无奈又讥讽,“我们这里有电话,你打个电话叫你家长过来吧。”
叫家长?那还不如直接报警!
屈辱的眼泪在楚晚的眼睛里打转,她握紧双手,死死盯着柜台上的红色座机,一言不发。
怎么办?
怎么办……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便利店老板的催促声,还有收银员们的窃窃私语声和奇怪的目光,让楚晚的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
被眼泪模糊的不只是眼睛,还有意识。
大脑一片混乱的楚晚终于上前一步,拿起听筒,犹豫地按下了第一个数字。
“等等。”
一只雪白的胳膊忽然拦住了楚晚,顺势把楚晚还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掐断。
楚晚疑惑地抬起头,一张清秀的侧脸首先出现在她眼中,而后吸引她目光的是对方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
忽然出现的陌生女孩夺下她手中的听筒摁了回去,然后直直地看着同样错愕的便利店老板:“不就是一百块钱吗,没必要为难她。”
女孩拉开一只棕色的钱包,楚晚注意到里面放着一沓崭新的粉色钞票,女孩取出其中一张,动作不轻不重地拍到柜台上:“我替她出。”
便利店老板面色有些尴尬,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又在楚晚脸上转了两圈:“你们认识?”
“不认识。”楚晚摇摇头,有些错愕地看着那个女孩。
“用不着认识。”女孩用下巴点了点柜台上的钞票,“要不你也验一验?”
周围人立刻哄笑起来。
便利店老板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拿过那张钞票放进验钞机里,但奇怪的是,验钞机疯狂闪烁着红灯,立刻把钞票吐了出来。
“咦?”楚晚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顿时凝固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张钞票也是假的?
就在这时,陌生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做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她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一张接一张地放进验钞机里。但无一例外,每张钞票都被吐了出来。
“全是假的?不可能啊……”楚晚有些发愣。
“还有别的验钞机吗?”女孩问。
“我们这里就这一台。”便利店老板急得满头大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催促旁边一个收银员,“快,去隔壁商店借一台验钞机过来。”
很快,新的验钞机就被送过来了。
女孩重新把钱放进去,没有一张是假钞。到最后,她拿过楚晚的那张钞票,抚平之后,放进了验钞机里。
“叮——”
是真钞。
围观群众立刻议论开了,有夸女孩聪明的,也有人指责便利店老板马大哈的。
便利店老板带着收银员连连给楚晚道歉,最后不仅收下了楚晚那张旧钱,还送了她一大袋零食作为补偿。
等楚晚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提着购物袋,走在了回酒店的路上。
那个女孩……
对!那个帮她解围的女孩!她还没有道谢!
楚晚着急地回到便利店,重新寻找那个女孩。很巧的是,那女孩还没走,正和同伴一起站在便利店隔壁的麦当劳甜品站前排队。
楚晚快步走上前,正想着说辞,却无意听到了女孩与同伴的对话。
“小月,你不去真的没关系吗?”
“是我爸结婚,又不是我结婚,有我没我都无所谓。”
“可是,你不是连你后妈和她女儿都没见过吗?”
楚晚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好像被毒辣的日光晒伤了一样,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此时,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楚晚的目光,转过头来与她对视。毫不避讳的眼神刚一对上楚晚的眼睛,楚晚便心中一惊,立刻下意识地躲闪开。
做出这个举动后,她心中才懊悔——为什么要躲开?
不自信,确实是不自信。
比起对方直白的目光,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认了。
楚晚鼓起勇气把视线移回去,女孩挑挑眉,问:“是要道谢吗?”
“呃……”楚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是。刚才谢谢你啊,多亏了你帮我解围。”
“不客气。”女孩转头跟同伴说了一句什么,察觉到楚晚站在原地不动,又转过头来,用眼神示意她“还有事吗”?
楚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句随意搭讪的话语,说出口却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般艰难:“请问……你是林月桢吗?”
话问出口,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中万分紧张。
“你是……”女孩没有回答她,笃定的语气却好像在肯定她的疑问。
一时间氛围变得有些奇怪,连女孩身边的同伴也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不由得挺了挺肩膀,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我姓楚。”没有料到会被反问,楚晚有些局促地回答她,末了又很不自信地补充了一句,“也许你应该听说过我……”
无须再进一步地解释,林月桢已经露出了然的神情。
但是,楚晚知道,第一次交手,她已经输了。
身边的同伴忍不住插嘴:“你们认识?”
比楚晚还要小两岁的女孩淡淡地看着她:“算是吧,很快就会认识了。”
02
母亲是在父亲去世四年后再婚的。
楚晚没有忘记四年前的那一天,陷入肝昏迷五日的父亲终于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他躺在病床上,翻着青白色的眼睛,面如金纸,嘴一张一合,发出“啊——啊——”的出气声。
声音既低沉又缓慢,像是死神到来的声音。
楚晚不知所措地站在病床边上,嘴里叫着:“爸,爸。”
但陷在白色被子里又干又瘦的父亲像一片枯叶,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
家里的长辈们说,那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从父亲被确诊肝癌晚期到去世那一天,中间只不过隔了短短一个月,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从一个健康的大活人变成了一具行走的骷髅。
那是楚晚第一次看见一个浑身黄疸的人,父亲就像是被从黄色的染料缸里捞出来一样,从一开始的皮肤逐渐发黄,到最后竟然连眼白都变成了枯黄的颜色。
他时常腹痛、便秘,甚至无法进食。母亲想着法子用鸡汤煮了软和的面条,想让他补充些营养,然而父亲往往勉强吃两口面条,草草喝上几口汤,连炖得软烂的鸡肉都没吃上一块,便放下筷子,郁郁寡欢地捂着腹部躺回床上。
在那一个月里,父亲每天常做的事情便是捂着腹部躺在床上盯着墙上的挂壁电视,或者紧紧闭着双眼,露出因疼痛而难以忍受的表情。有时他会拿着一卷纸,步履蹒跚地走向厕所,时常一蹲就是大半个小时。每当这个时候,坐在病床边上的楚晚总是神经质地不停看手表,生怕父亲在厕所里摔倒。
家里所有亲戚都知道他得了肝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母亲甚至没有刻意瞒着还在念小学六年级的楚晚,而是告诉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明知结果,父亲那边的家人——也就是所谓的“楚家人”却还是要求继续治疗,这样,父亲便在医院病房里安家落户。
母亲辞掉了工作在医院照顾父亲,于是给父母送饭的重任便落到了楚晚身上。每天中午一放学,她便背着书包匆匆忙忙跑回家,做好简单的饭菜后拎着饭盒便往医院赶,陪着父母吃过饭后便回去上学,晚上放学后又重复一遍这样的流程。
父亲精神稍微好一些时,便会让楚晚帮他把床支起来,看一会儿电视剧。偶尔他们会聊两句,但大多数的时候,是各自坐着,盯着屏幕沉默。
往往到这时,父亲便会对她说:“晚晚,你不用陪着我,赶紧回家做作业吧。”
母亲也会劝她:“快回去吧,这里有妈妈呢。”
有时候楚晚会说:“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再陪爸爸一会儿。”
有时候她会顺势背上书包说:“爸,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父亲点头之后,她便背上书包离开。
好几次楚晚走出病房门外,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病房,父亲捂着肚子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屏幕,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楚晚坐在病床边上,盯着瘦得不成人形的父亲发呆。他的脚从被子下面露出来,连皮带着指甲都泛着死人才有的灰白。
她想,原来父亲的脚是这样的。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父亲终于从癌症的折磨中解脱,停止了呼吸。
在此之前,医生对父亲进行了例行抢救,在一旁守着的小姑说:“都已经没有进的气了,还要装模作样地抢救,黑心医院真是想尽办法赚这点抢救费用。”
医生用白布蒙住父亲的脸之前,楚晚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父亲干枯的胳膊,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楚晚转过脸,头发凌乱的母亲满脸倦容:“别碰,你爸身上可能带着细菌,小心传染给你。”
楚晚想说“不会的”,抬起头却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睛。
于是她没有坚持,收回了手,看着白布蒙住了父亲发黄的脸。
在一旁陪同的长辈都劝她先回家,剩下的事情交给大人处理。
楚晚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父亲还是自己听的话:“爸,我走了啊。”
“快走吧,你爸已经听不见了。”小姑催促她。
“那我也要说的啊。”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
最后一次道别,就是永别。
电梯门合上之后,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从楚晚眼角涌了出来。她用袖口擦拭着眼睛,但眼泪依然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她终于忍不住,一边往回走,一边号啕大哭。
已经夜深,路上没几个行人,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了。
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楚晚打开灯,哭着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哭得浑身抽搐。
直到凌晨三点,母亲回来了,一直埋头痛哭的楚晚这才噤声,生怕母亲听见。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即便过去了整整四年,楚晚也由当时的小学生变成了现在的高中生,却依然历历在目。
而现在,母亲终于决定再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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