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玲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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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这份感激,他经常自己煮了汤水过来,给露生也带一份。

    张老娘看了就起疑心,告诫露生:“吃进嘴的东西你长个心眼,知道我嗓子怎么毁的么?”

    这话偏还叫武小艾听见了,武小艾冷笑走来道:“张大娘,你也别太看扁了人,我生他旦,又不冲突,我做什么要害他?不过穷苦人一点心意罢了。我晓得玉姐现在和大少爷要好,未必看得上我的东西,但你也别忘了,金少爷是愿意听我唱柳梦梅的,今天我走了,我看你明天怎么跟他交待?”

    张老娘立刻就要反唇相讥,露生连忙拦住道:“妈干什么又说这种话?我和师兄唱熟了的,你又平白得罪他干什么?”其实金世安来看戏,不过是要听丽娘,梦梅是随意,无非是看在露生的面子上,爱是谁就是谁,怕张老娘说出来更得罪人,隔开两人道:“为一点点事情也能吵起来,叫人家看了岂不厌恶?妈以后要再这个样子,我便不来这里唱了——省得见了面生气。”

    武小艾一发脾气上来,将汤倒一碗出来,自己先喝一半,将碗拍在桌子上道:“怎么样?今天我偏就要这个面子,凡是入口的东西,我先试毒,以后他吃的东西,不管是谁给的,我全给他试毒,不要弄坏了玉姐这金贵喉咙!”

    大吵一架的结果是最后谁都没能拗过武小艾,后来露生吃喝的东西,武小艾都夺过来先尝一口——又被张老娘骂馋死鬼投胎。时间长了,露生也习惯了,夺去吃一口实在难看,自己先主动分一半来给师兄。

    倒有两次真的试出毒来。一次点心,一次茶水,点心吃罢上吐下泻,两个人一起上吐下泻,结果是那场戏直接没有唱。茶水却真的是喝下去就吐出来——武小艾叫道:“这是谁给的茶?”说话时,喉咙已经哑了。

    露生吓得哭成泪人,死活缠金少爷请医生来看,所幸是没有损伤到根本,歇了一个夏天,终于声音复原。

    “一个人为了我,连吃饭的本钱都险些没了。叫我不能不信他。我也实在想不出交情到了这个份上,又何必害我。”露生一面按承月的拍子,一面向文鹄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蓄谋已久。”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客人也多了,隔着湖闻见馥郁的梅花气味,爽冽怡人。露生俯身栏杆,有些闲适的心情,除去这两个旧仇,其实日子是慢慢好起来的。

    “可惜那时手里没证据,又没人替我出头。只是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在唱,可见在戏上也有一二分真心,或许改过了也未可知。”

    “就这样放过他?”

    “若真能改过,岂非大善。他要真是好好唱戏,我也不想再计较了。”

    承月忽然停了唱道:“师父,你说的这个人,现在还在唱昆罢?”

    露生一滞,含嗔横他一眼:“偏你又知道了——怎么擅自停下?”

    文鹄坏笑道:“外面客人要骂你了。”

    承月不高兴地朝他一瞥,只好接着又唱。

    文鹄道:“那另一个姓汤的,也不管了吗?”

    “汤飞黄不过是市井庸人,偏又附庸风雅,看不惯我和苏昆的艺人交好罢了。这个人脑子不好,做事很蠢,翻不出什么浪来。”露生摸着栏杆,开春的湖面有游鱼的潜影,“他和武小艾一起,倒也不稀奇,毕竟人家出身比我好些。若是武小艾改过自新,要调|教一个汤飞黄,还不是易如反掌。但愿他俩都学乖了才好。”

    人在困境里时常会有攒运气和积德行的念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换一件盼望的事情能够实现。

    ——要是求岳能再好一点,去街上走走的话。

    他趴在栏杆上,有点瞌睡。白老板摸起鱼来也是驾轻就熟的——可惜没能睡成,茶房从里头跑出来道:“小爷,又有客人说想见你。您先别忙着拒,他托我问问您,把戏本子转给别人了么?”

    露生微微抬起眼皮儿:“什么叫戏本子拿给别人了?”

    “就是您的那个《越女剑》。”茶房道,“好几个人,一齐来问的,问问您是不打算演了还是怎么说。”

    ——连承月的唱都停下了,文鹄也从椅子上跳下来。

    “什么意思?”

    “得月台在唱新戏,新班子,刚来的,他们去听了一下。”茶房打量白小爷的神色,把声音又压低些,“说和您的《越女剑》,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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