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步步惊心权臣针锋对,空谈权术乾隆强释怀-《一世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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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董诰乃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大清从未有过一起言官获罪之事。”福康安终于发话了,他迈出一步,立于丹陛之下,如天璜贵胄,睥睨众生。“并且,臣以为和珅依然有罪。虽然并无他收受贿银之事,但和珅身在宫中却不避瓜田李下,对着如此贪官依然与他套近乎攀交情,未必就没有个观望之心,这就是诛心之行。加之和珅身任侍卫,参他个恃宠而骄也是实话——哪个侍卫会不顾礼法尊卑敢与皇上平起平坐?这等谄媚邀幸之辈,似乎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众卿以为如何。”

    “儿臣附议。”谁也没想到首先出列的会是十一阿哥永星,朝中无人不知,这个“素有大志”的阿哥一向与福康安不对盘。

    永星不无矜傲地回头看了和珅一眼——能怪谁呢?你只怕想也想不到,富纯本就是我门下包衣奴才,你以为你在暗中筹谋清算傅派势力无人知晓,却不知我要以你做踏板用这事为我夺群臣之望争储君之位——无论何时,在这宫里最要时时谨记的,从来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臣附议。”刘庸出列,福隆安出列,梁国治出列。

    满朝文武,竟都想置我于死地呢——好大的号召力呀,福公爷。

    这一仗,我不服输不行。

    和珅忽然深深地伏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金殿之中:“臣自知有罪,请皇上惩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要怎样,还能怎样。

    乾隆静静地看着满朝大臣,看着福康安,看着这个第一次公然在朝廷上置疑他的决定的——他的“侄子”。

    一点儿,都不象乃父傅恒那般忧谗畏讥,谨慎至死。

    反倒——象极了当年的他。

    “拟旨,和珅削去镶红旗满州副都统,户部左侍郎,御前二等侍卫等职,克日出宫,贬赴崇文门任守关税吏,钦此。”

    乾隆一字一字地说完,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退朝。”

    和亲王小心翼翼地进了养心殿,见乾隆正支着头闭目养神,因此也不敢说话,只静静地呆旁侯着,乾隆却似乎并没睡实沉,隐约听见人声,嘴里便呢喃着道:“和珅哪……”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翻身而起,见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由地松了脸色:“老五,是你啊,坐,坐吧。”

    和亲王侧着身坐了,觑着乾隆的神色道:“宫里那事臣弟已经知道了——畅春园那些回妇已经发配各王府为婢,老佛爷也不会再有话说——”

    “你也以为这事是朕的主意?!”

    和亲王本就只是虚坐着,被乾隆这么大喝一吓,顿时跳起来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这事本也没什么,偏不知怎么的叫皇后知道,到太后那好一通哭诉,什么望六十的人了还不知保养,什么被那起子佞幸小人挑唆着只知女色无法无天,昨天皇上才被老佛爷叫过去好一阵排揎,回来对着宫女太监一顿鞭笞审问,却怎么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多的嘴,后来不知怎么的,皇上忽然不审也不问了,象是没发生任何事一般,只是那脸色一直阴沉地可怕。

    “起来吧。你是领侍卫王大臣,这事你有权这么处置。”乾隆也知道自个儿撒错了气——风流天子,这四个字他自认当的起,却不承想还有一天要因此而担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算他要挑人进宫伺候,也不会叫海兰察这个粗人去办,一来他未必做的干净,二来他堂堂一品武将才堪大用的镇边将军,他又不是昏聩君主焉能大才小用?只可惜天下人——包括他的亲额娘都不信他。

    只这么一想他就明白了,有人暗中搞鬼,矛头直指海兰察以及他身后一大帮根深蒂固的傅家势力。

    “是,是。”和亲王抹了把冷汗,半直着身子想了一想,才压着声音道:“皇上可是为了今天贬斥和珅之事不快?真也怪了,他平日都在深宫,又办好了国泰一案,为什么人人容不下他,居然从个三品官连降八级,去崇文门当什么税吏——”还想再劝皇帝找个借口把人调回来,一瞥见乾隆的神色不对,和亲王忙掩口不说了。

    “和珅,他是招忌了,说来也是朕擢升太快的错。但此人……不加以挫折拂拭一番,将来必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而纪昀,即便没有今日和珅参他,朕也迟早要办他!他自恃才高,弄小权谋玩小心眼,不是个纯臣——所以朕年前就想要办他——他家人为争地逼死河间李家三条人命,焉知他没有纵容之罪?去年科考,他纪家子弟全部入员,他却清清白白查不出一点请托的证据,朕才更断定他做了手脚——他聪明,朕不厌他,但把朕当作无知小儿,朕就容不下他!就连和珅——”乾隆忽然掩住了嘴,木着张脸起身:“为臣者揣摩圣意固然难,为君者要驾驭臣下,又谈何容易?”

    再舍不得你,也不能因你而失了民心官风——更何况,你的确有不得不贬的理由。

    和珅,你聪明太过,却也操急太过。

    和亲王听着这话,仿佛也若明若暗地看到这位人主心底的一点想法——他要整肃纪昀整肃军机处是早有此心,只不过顺着和珅的话头把事儿给闹出来——而就是和珅,似乎也为着什么事惹的皇帝心里不痛快。但他自然没蠢到把话说出来,他这皇兄心里刹那间就能翻转过千万个念头,只怕他永远也及不上一丝半点。

    乾隆颦着眉转过身,养心殿后寝里的一桌一椅在轩敞的玻璃窗下都光华亮堂,炕中小几上还摆着副残棋,这是和珅昨天早上才陪他下的,直杀到胶着一片难分胜负,他特特地下旨留着残局今日再战——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惧天威,谈笑自若地敢和他面对面下棋且公平对弈的人——莫非在这九重天阕之上,他注定只能高处不胜寒?

    乾隆略带疲惫地抚额微叹——今天的早朝,他看到了太多,不想看到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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