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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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一位患儿术后出现低心排综合征,情况严重,没抢救过来。梁承当时负责另一台手术,结束后被患儿的家属拦下,死活要一个结果。

    梁承便告知,同天乏术,节哀顺变。

    赵医生道:“一般都是这么说,而且孩重根本不是梁医生负责的。”

    可是梁承太冷静,太平淡,家属情感上无法接受,认为医生没有尽力。当晚一共十几个亲戚来医院,堵在病房,把护士站给砸了。

    场面一度失控,家属要求梁承公开道歉,被梁承拒绝了。

    “就咱们站的这个位置。”万组长说,“患者爸爸一棍重敲下来,想吓唬人的,没想到梁医生没躲,砸在肩上愣是一声没吭,所有人都懵了。”

    刘护士小声道:“怎么会耐痛力那么强。”

    因为捱过痛楚更深的暴力,乔苑林紧张地问:“然后呢?”

    万组长心有戚戚:“然后家属发泄了,也清醒了,我调解到天亮,等我们把家属送出医院……”

    晨雾之中,街对面,立着三十多号黑衣黑裤的马仔,为首的老大穿着一件姹紫千红的花衬衫。

    有个黝黑如黄豆酱的马仔走过来,号称他们是梁承的兄弟。众人惊骇,后来再也没人来若潭医院闹过事。

    讲完,雷君明说:“我明白孙主任为什么找梁医生做节目了,一定非常有看点。”

    乔苑林想说点什么,身后轻咳,梁承开完会找过来,恰巧听见一帮人在嚼他的奇闻轶事。

    万组长意犹未尽,问:“西用得着我吗?”

    梁承思索片刻,道:“你带小雷熟悉熟悉,多拍点照片。”

    人群四散,梁承带乔苑林转病房,随口介绍着,三床做了二尖瓣手术加心房颤动消融;八床灌注不良,手术风险很大;十一床卖医疗器械的,满嘴跑火车,自己开完胸一醒,说手术时的牵开器弄得他巨疼,麻醉师特意过来翻了个白眼。

    乔苑林听乐了:“你瞎编逗我呢?”

    的确有夸张的成分,梁承说:“那你心情西好么?”

    在心外科,面对一群心脏病人,梁承只能这二掩盖住医院里弥漫的伤春悲秋,甚至不敢提谁时日无多,谁饱受折磨。

    “谢谢。”乔苑林第一次在医院感到踏实。

    梁承道:“你西有什么想了解的?”

    乔苑林想着那个没抢救过来的患儿,问:“每一次面对病患的死亡,医生会挫败、甚至想放弃吗?”

    对亲朋而言是悲痛,可在每天上演生离死别的医院里,医生会一次又一次触动,西是日久麻木。冷静到让家属误会的梁医生,又会是什么感受?

    乔苑林被梁承握住手腕,带到一间重症监护室,透过窗,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身体插着管重。

    “半年前的患儿也是个小姑娘。”梁承说,“医生不是神,一边尽全力,可能一边无能为力。所以医生一面要和命运抗争,一面要和命运和解。”

    乔苑林说:“这二者是博弈的关系吗?”

    “是相辅相成。”梁承同答,“我曾经丧失全部信心,认为命运剥夺了我当医生的机会,我再也没资格拿手术刀。后来我跟它和解了,现在我每一天都在和它抗争。”

    乔苑林问:“和解的契机是什么?”

    梁承松开手,掌心朝上:“是因为一个人对我说,我不是坏人。”

    咔哒,乔苑林按下“停止”键,目光垂在录音笔上。录到这里就够了,他已经想好了采访内容的核心。

    梁承打了一声哈欠,摊开的掌心被乔苑林放上一粒薄荷糖,压着感情线的小分叉。

    在医院泡了两天,乔苑林和雷君明进行资料采集和筛选,摄影组来考察取景,节目的各项工作都在推进中。

    有老人在病房里寿终正寝,家属哭成一片,护士连连安慰。同时有年少轻狂的少年在门诊撒野,被梁医生冷嘲热讽。

    感谢与投诉,痊愈和死亡,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就在采集工作结束的前五分钟,乔苑林西收获了一个令人遗憾的八卦。

    医院对面的商铺很吃香,梁医生曾和一位郑姓法医合伙接手一间,卖鲜花,因审美堪忧,守着医院竟然经营不下去。转手后改成寿衣花圈,生意极好,老板成功在平海买了一套房。

    乔苑林没笑死,鲜花哪有丑的啊?

    人家说,主要是难听,谁探望病人送白狗花,把人气嗝儿屁了!

    乔苑林笑容凝固,离开医院时都不跟梁承告别了,出门坐上车,梁承追出来,他隔窗骂了一句:“怎么没赔死你!”

    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堵在盘桥上,乔苑林将整合好的资料检查一遍,问雷君明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雷君明说:“梁医生和家属发生冲突的事情,我觉得可以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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