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犹记惊鸿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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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内轻轻一叹,终究是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上前拿了个软枕放在他身后,扶他斜倚在塌间,再拉过被子替他盖到腰际:“殿下体内仍有余毒未清,不能受凉的。”

    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意被他握住,我下意识的挣了一下,他却并没有放,握着我的手,就势覆上了他自己左胸的位置,静静开口:“这里的伤,你知道是我多大的时候留下的吗?”

    肌肤相亲的时候,我见过,在他左胸上,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道伤痕,其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并不算少,我一直以为是长久以来的仗剑江湖和军旅生活所以如此。

    他并没有等我回答,声音淡淡带笑,再度响起:“我五岁那年,父亲受诏进京,他一离家,便有一群刺客离奇闯入了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正好不偏不倚的选中了我住的偏房,若非从小看顾我长大的嬷嬷以身为盾护住了我,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南承曜。”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一同覆在他左胸的位置,继续说道:“那一剑穿透嬷嬷的身体,刺进这里,只要再偏离分毫,便是心口。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也不是最后一次。”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我的所有想象里,他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儿子,即便并非自小降生宫闱,却也应该是像潋那样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过往。

    而他的语气淡漠,带着些微笑意,就像是在述说一则,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一样,继续开口:“后来母亲为了让我能活下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父亲,忍痛将我送到天山学艺,一别十余载,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一个人留在将军府,独自承担一切。”

    “皇上怎么会放任你们承受这些?”忍不住的,我还是问了出口。

    他笑了一笑:“他需要依靠大夫人,也就是太子生母娘家的势力为助力,而我母亲,不过是一个寒门女子,虽与他青梅竹马,却抵不过他平步青云的抱负。只不过他到底还是爱她,不然也就不会有我,然而却也因此,我们母子成了将军府中其余夫人公子的眼中钉。当他的爱只是表达却不敢也无力保护的时候,也就无可避免的成了反刃的利剑。”

    他放开了我的手,将眼光移向窗外,唇边依旧带着天高云淡的些微笑意:“我十六岁那年,师承‘转魄’,我以为我可以护得了她不再受苦,可是当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却撞见了一场滔天大火,听人说,那火已经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却依旧熊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想要等我回来。”

    我的心里,因着某种预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们说她通奸,找出一堆所谓的证据,而他明明知道那些证据没一件是真的,却仍是眼睁睁任大夫人将她按所谓家法绑上木桩,活活烧死……我到的时候火仍在烧,他在房中流泪,而我一直看着那火光,直到它熄烬,那一刻我知道,只有武艺,是远远不够的,我的想法太天真。”

    我看着他眉宇间的倦意越来越重,印堂之间的黑气也越来越浓,可是唇边,却偏偏还是带着那样漠然的微笑,漠然得,让人的心都跟着隐隐发疼。

    “那个时候南家势大,前朝皇帝早已心存疑忌,借口要南家的一个公子入宫,好弥补前朝皇上不得时时见到南将军的遗憾——明为封赏,实则不过是质子,大夫人和其他夫人自然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身陷险境,所以父亲便把我送入上京。”

    他的眼眸深处,慢慢浮现出些微柔光:“那段质子生涯,其实是我这一生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我曾一度以为……”

    我垂下眼睫,明白此刻他心中想起了谁,然而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略微一顿,转换了话题,声音里那些不易察觉的柔和尽数敛去,剩下的,只有淡漠。

    “后来,皇上登基,我遇到了现在的庆贵妃,那时,她还不过是个村野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我母亲。我明白皇上其实并没有忘记过她,所以留下庆妃,教她所有该学的,再说动她参加选秀入宫。她果然深得圣宠,从秀女,到婕妤,再到贵妃,可谓是天恩浩荡,而原来将军府中,现如今的紫荆宫内,所有不该存在的人,也慢慢的,一个一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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