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高二4插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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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桢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后,打算玩会儿手机等楚晚出来。
她打开朋友圈,先跃入眼帘的是温宁远咧着大白牙傻笑的大脸自拍和他脑袋后面露出的半截伦敦眼夜景照,看起来就像他突然成佛后脑袋后面顶着一个普度众生的大光圈一样……
林月桢连赞都不想点,直接往下滑。
当她滑到某一条动态时,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感谢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往后余生由爸爸妈妈来守护你。”
最中间的配图是一个婴儿紧握的小拳头,旁边一左一右两只大手交叠着,紧紧包裹住婴儿的小手。
这是……
林月桢迟疑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二姨和其他亲戚纷纷在下面评论:
“小宝贝儿终于出生了呀!辛苦妈妈了!”
“一定很漂亮!”
“我们家的第一个混血宝宝!”
她看到自己的妈妈,在最下面统一回复了一句:
“谢谢大家的关心,宝宝是今天傍晚出生的,是个女孩子,非常健康。”
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这些亲戚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为什么妈妈可以发朋友圈告诉所有人,却连单独发微信告诉她的时间都没有?
或者可以说,为什么妈妈有了别的孩子以后,她的感受就可以完全不被考虑了吗?
林月桢觉得委屈极了,一股酸劲儿往鼻腔里灌。她紧紧握着手机,手微微发抖,几次想要拨出电话质问,却又在中途犹豫。
——恐怕,妈妈现在连接她电话的工夫都没有吧。
她一心扑在新生儿的身上,一心扑在她的瑞士丈夫身上,一心扑在她幸福美满的新家庭上,怎么会有闲暇去想起这个被遗忘的女儿呢?
也许这一通电话打过去,说不定会打扰那幸福的一家人吧。
泪水几次涌上来,不停地在林月桢眼眶里打转,又被她憋了回去。
原来,被最亲最爱的家人无视,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也许妈妈根本就不在意她……
等楚晚从浴室里出来时,林月桢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抱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洗了很久很久才出来,没有跟楚晚说什么话便睡下了。
最后一日行程,林月桢的兴致也不高,虽然她尽量配合,但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笑脸。林叔叔和张茹以为是两周的美国夏令营再加上一周的海南之行太紧凑,让她感到太累了,便建议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后等待第二天返程。
林月桢没说什么,但楚晚总觉得她怪怪的,整个人似乎被庞大的低气压笼罩着。
直到晚上,林叔叔收到前妻发来的新生儿出生喜宴的邀请,林月桢一整天低气压的谜底才被揭晓。
林月桢的母亲跟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生活,林月桢的父母离婚后,没过两年,林月桢的母亲便从雀山市搬到了c市,偶尔会回雀山市小住一阵。
去年她与交往两年的瑞士籍丈夫结婚后便定居在c市,夫妻两人经常在c市和瑞士之间来回跑。从雀山市到c市的路程并不远,大约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动车即可到达。
在此之前,林月桢经常独自坐动车去c市看望母亲。
喜宴时间定在后天晚上,为了节省来回奔波的时间,林叔叔决定明天带着妻女直接从海南飞往c市,在c市留宿一晚。
“我不去。”饭桌上,林月桢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她毕竟是你妈……”林叔叔试图劝说,“很多亲戚都会去,作为亲生女儿,你不出席的话可能不太好。而且,你考虑过你妈会怎么想吗?”
“我马上就要中考了,直升本校的双语班竞争压力很大,复习时间一天都耽误不了。”林月桢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吃着碗里的鱼,眼睛也不抬。
林叔叔还想说些什么,张茹拍了拍他,摇了摇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别勉强。”
林叔叔叹了口气:“宴会定在后天晚上,明天早上我跟你张阿姨直接坐飞机过去,你们俩先坐飞机回家。如果你临时改变主意了,趁早告诉我。”
林月桢没说话,专心地吃着碗里的鱼肉。
鱼肉好难吃啊。她想。
张茹询问楚晚想要跟他们一起去参加庆祝宴会,还是陪林月桢回家,楚晚表示自己陪着林月桢。
她还是很担心林月桢的。
林月桢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改变主意,林叔叔知道劝不了她,只好跟妻子一起把两个女孩送上回家的飞机后,再搭乘另一架航班直接飞往前妻所在的城市。
林月桢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楚晚不敢叫她。直到发飞机餐时,林月桢把自己的黄油和小面包给了楚晚,楚晚才小心翼翼地跟她搭话:“还好吗?”
“健在。”
“……”
“我没事。”林月桢把餐盒里的布丁也放到了楚晚的桌板上,“不用给我灌鸡汤。”
“好的……”楚晚苦着脸,满脸写着高兴。
回到家,两人收拾好行李,晚饭吃的外卖,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楚晚洗完澡后坐在客厅看电视,突然看到林月桢从厨房里拿了把水果刀,拎着刀就往楼上走。
“你干什么?”楚晚大惊失色,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别!别想不开啊!”
已经走上楼梯的林月桢回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不知道楚晚此举何意。她思考了一会儿,眉头突然抽搐了一下:“请你看看我的右手。”
楚晚仔细一看,林月桢左手拎着一把水果刀,而右手上却拿着一个红苹果。林月桢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冬季睡裙,与苹果颜色相近。
楚晚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她太敏感了,不该这么一惊一乍的……
林月桢拿着水果刀和苹果回房间了。
楚晚继续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刷朋友圈,刷了半天都没看到温宁远更新动态,也没有看到他在群里说话。楚晚点进他的朋友圈主页,来来回回地看了他前几天定位在伦敦眼的那张自拍好几遍。
好蠢的自拍啊……
没有看见温宁远的寒假,想他,却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跟他说话。
楚晚叹了口气,关掉电视,也上楼回房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楚晚思考着是否要主动发一条消息给温宁远时,房间门口忽然传来林月桢冷冰冰的警告:“别动。”
楚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隔着一扇房门的林月桢不是在跟她说话以后,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家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抓着手机翻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拉开了门,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由得冒出了更多的冷汗:林月桢握着水果刀站在走廊上,正跟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陌生男人对峙着。
家里有贼!
楚晚心中警铃大震!
突然出现的楚晚让陌生男子显得有些紧张,他似乎并没有料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但很快,他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区区两个未成年的女孩而已,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他企图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楚晚突然大叫一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头跟陌生男子撞了个满怀。男子没有料到她的举动,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一个趔趄摔倒。
楚晚趁此机会,冲僵在原地的林月桢大吼一声:“快进你屋!”然后连滚带爬地拖着林月桢进了房间,迅速把房门反锁上。
男子很快反应过来,在门外“砰砰砰”地用力踹门,企图破坏这道屏障。
楚晚拿着手机想报警,可是双手一直止不住地颤抖,输了好几次解锁密码都没输对。
砸门声越来越猛烈,她定了定神,顺利解锁后先拨了个电话给小区的警卫,故意大声地说明了情况,请他们立刻过来救援。然后才打电话报警,把情况重复了一遍。
做完这些,砸门声停止了——门外的男人应该听到了她们正在报警,似乎有些动摇。
楚晚刚想喘口气,门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屏息听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对方正在撬锁!
楚晚当机立断,跑到林月桢的书桌前,试图拖动书桌。可林月桢的书桌太沉,楚晚自己一个人无法移动,她焦急地冲着林月桢喊:“快来帮忙!”
脸色苍白的林月桢回过神来,扔掉手中的水果刀,跑过来跟楚晚一起挪书桌。
移动的过程中,书桌上的摆件一直往下掉,不断有东西砸到楚晚光着的脚背上,疼得她不停地抽气。她既害怕又紧张,手心里不断地冒冷汗。
林月桢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白得像纸片,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终于,两个人把书桌挪到了房门前,死死地顶住了门口。
楚晚觉得还不够,又拖动了椅子,架在了书桌上。完事之后,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祈祷着小区警卫快点到来。
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停,门外的人好像放弃了撬锁,离开了这里。
随后楚晚的手机铃声响起,小区警卫打来电话告诉楚晚他们已到门外。
楚晚透过房间的窗户往下看,楼下闪烁着警灯,紧接着门铃声响了起来。
不能保证那陌生男子是否还在家,楚晚从地上捡起被林月桢扔掉的水果刀,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出去看看。现在不能确定那个人走了没有,我一出去你就立刻把门反锁上。”
“不行。”林月桢拒绝。
“听我的。”楚晚坚定地说。
她们把堵在门前的桌椅移开,楚晚贴着房门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判断门前没有人以后,楚晚握紧水果刀,做好时刻对峙的准备,迅速打开房门后又反手关上。
看到门外没有人,楚晚怀揣着一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一路飞奔下楼,透过门上的猫眼确定警卫身份后,终于哆嗦着手,打开了家门。
手持警棍的小区警卫进门后,浑身冷汗的楚晚终于放下水果刀,跌坐在地,双腿不停地打战。
害怕……真的是害怕到不行。
楚晚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她根本就不敢想,如果当时对方没有被她撞开,而是顺势一把将她抓住的话,后果会怎么样;她也不敢想,如果当时她开门出去后,对方躲在门外又会怎么样……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太大胆了。
小区警卫把屋里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后,确定陌生男子已经离开,楚晚这才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上楼叫林月桢出来。片刻后,警车也赶到了。
警察仔细检查了整个房子,发现陌生男子是由一楼阳台撬门进入的,同时也是从阳台逃跑的。在了解楚晚一家人出游了一周的情况后,警察初步判定对方是踩点作案的窃贼。
让两个女孩子做了笔录后,警察给她们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林叔叔和张茹刚在c市的宾馆睡下,接到电话后魂都快被吓没了。楚晚在电话里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安心。
处理好一切后,楚晚向小区警卫和民警道谢,并送走了他们,随后将家里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随后,她回到林月桢的房间,帮林月桢把桌椅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恢复原位。
等楚晚收拾好一切,却发现林月桢正倚着门站着,睁着眼流泪。
她的脸上和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也没有神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看不出悲伤的表情,只是眼眶和鼻尖通红,一直往外冒的眼泪在下巴尖汇聚成一小股,再顺着颈项流进衣服里。
楚晚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她走上前,伸出一只胳膊安慰性地揽住了林月桢的肩膀,没有说话。
对妈妈和刚出生的妹妹所存的失落感,今晚的遭遇带来的惊吓与害怕,还有对楚晚的担心和埋怨,各种复杂的情感一股脑儿涌上林月桢的心头,积累已久的郁结情绪变成了又苦又咸的泪水,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你怎么就这样冲出去啊……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楚晚手足无措地安慰她:“抱……抱歉……情况太紧急,我没想到那么多……”
林月桢没有说话,双手捂住了脸,无声地流泪,双肩不停颤抖着。
楚晚把她揽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哭得满脸通红的林月桢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
楚晚下意识地摸了摸睡衣口袋,发现里面有一张纸巾。她拿出纸巾,递给了林月桢。
“谢谢。”林月桢有些不好意思,她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突兀地问了一句,“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楚晚先愣了一下,随即答应:“好。”
这个晚上,楚晚把她的枕头抱到了林月桢房间里。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棉被。被子里热烘烘的,温暖得像是藏了一个小火炉。
她们躲在被子里窃窃私语,从过去说到了未来,从同班同学的八卦聊到了韩国“欧巴”,从楚晚的奇葩亲戚说到温宁远小时候的糗事……好像有能够装满一个宇宙那么多的趣事可以聊,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天色微亮的时候,两个女孩终于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楚晚竟然梦到父亲回来看她了。
她梦见他们坐在饭桌上,父亲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招呼她,给她夹菜。他们像从前一样,开心地吃饭聊天。
但是,在梦里,坐在楚晚旁边的其他的家人却一脸犹豫地看着她,小声地说,不要因为太伤心而出现幻觉……
楚晚在梦中就清醒过来了,她看着父亲的侧脸,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
在梦里,楚晚很难过地哭了。
父亲只是笑着看着她,他的面容看起来那么模糊,却又那么慈祥。
醒来的时候,林月桢已经起床了,被子里只有楚晚一个人。
楚晚回想起这个梦,感慨万分,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自父亲去世后,楚晚一直很想梦见他,希望他能在梦里回来看看自己。但遗憾的是从来没有。
她坐起来,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下面,打开了一张照片。
那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小小的她去公园玩,给她买了一只气球。她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只手举着气球,咧着嘴,笑眯眯的,母亲趁机拍了一张照。长大以后,她再也没有跟父亲单独合照过。
父亲去世后,楚晚整理旧相册时发现了这张照片,她用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却几乎没有翻出来看过。
父亲的面容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眼泪滴到了相片中父亲的笑脸上,看起来就好像父亲在流泪一样。
楚晚用手抹掉了屏幕上的泪迹。
父亲终于回来看她了。
她心里关于“家庭”的心结,终于是时候解开了。
爸爸,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继父是很好的人,我和妹妹相处得也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不要担心我了。
爸爸……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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