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第10章-《星光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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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有人冲入人群,疯狂呼喊着我的名字,然而空气像失真一样,听不真切。他为什么要那么伤心,那么害怕?我努力收缩着瞳孔,下一秒又想放弃抵抗。谭寒已经过来接我了,其他人不重要了。
“微微你醒醒,坚持住。”
那人颤抖地扶起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喊,声音竟带着更咽。好像我是个破碎的娃娃,稍微不小心就会随时消失。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抬起眼皮,想看清到底是谁。男人红着眼眶,发狂了一样向四周大喊:“救护车!救护车呢!”
我摸着他的脸,无意识地呢喃,想让他别伤心。
黄锦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我没有力气,手沾染着血迹,不断往下滑落。
黄锦立眉毛狠狠揪起,眼神都快要碎了。他心痛地、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脸上、衣服上,被擦得全是血。他眸中含着湿气:“你不是一心想退圈吗?那就给我坚持住!坚持住……我放你退圈,放你和谭寒一起。”
黑色夜幕下,他黑色头颅低垂,整张脸痛苦不已。但强有力的手指一直稳稳抓着我的手。若是可以续命,毫不怀疑他会把命传给我。
“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微微,我不会让你有事。
“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周围的人物、景色在我眼前,只是一块块模糊的色斑,一个都看不清楚,唯独朝我走来的谭寒那么清晰。
他朝我伸出手,眼中露出期待的神情。他等那么久,等得很久,他从没说过,但是我知道。我答应过他,所以我会做到。我想把手放入谭寒的掌心……
“嘀嘀嘀!嘀嘀嘀嘀——”电子仪器声凌乱响起,警报般充斥整个房间。“病人心律下降。”
“心律已经下降到最低值。”
“准备除颤!”
“给我醒过来!醒来,微微!”
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制止着那个男的。那人眼眶通红,像负隅顽抗的野兽,狂躁又悲伤地朝我吼道。
“谭寒已经去世了,宋微,难道你想让他的孩子也跟着你一起死吗?!”
难以想象,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样的话……
“心律回升。”
“冷静一点,请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刺激到病人的。”
有人哭了,很压抑,焦急而紊乱,呼吸急促带着痛苦。
破碎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宋微,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
“只要你醒来,无论你想干什么,就算离开我身边,我也会同意。”
嘶哑的、隐忍的声音断断续续。
“之前我只想把你留在这个圈子里,哪怕你不在我身边。只要能远远看你一眼,我就能强迫自己忍受。
“但是现在,比起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真的。”
朦胧的梦境之中,谭寒伤心欲绝地看着我。他的面容渐渐模糊,我想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谭寒飞速后退,身影越变越淡。
不!不——
不要离开我,我哭喊着,泪流满面。
“只要你能活着,哪怕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黄锦立忍住泪,“我也愿意。”
“病人已有苏醒迹象。”
“心跳正常。”
“检查瞳孔。”
医生们围着我专业而细致地查看医疗仪器数据。在他们后面,是刚刚被制止在墙壁边,面容憔悴,满是胡楂的黄锦立。见我清醒后,他双手抱头,露出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眼神,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
“我不想见到你。”
我流着泪对黄锦立说。
谭寒从我梦里彻底消失了,我辜负了谭寒,他一定很恨我。
黄锦立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欣喜变成了惨白,奔踏而出的脚步冻结在了空中。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他的心掉在地上的声音。黄锦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最终,他挤出一个难受又勉强的笑。
“没关系,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灰蒙蒙的细雨淋得整个城市晦暗又萧索,树木显得异常沉默,无声肩负着沉重的哀悼。灰白色墓碑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这里经年肃穆压抑,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这里凝聚着所有人的思念与眼泪。
空气中有种令人悲伤的凉意。我一身全黑,站在灰色墓前。黑白照片上,谭寒罕见地笑着,他眼神很温柔。只一眼,我的心就像被活活挖去了一块。
阿ken为我撑着雨伞。黄锦立特地让他从美国飞回来陪我。清醒之后,黄锦立日夜照顾着我,原本想帮我安排谭寒的葬礼,听闻后,我那时疯了一样质问,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接到了谭寒的电话。如果不是你,说不定谭寒就不会死……
那时的我神志不清,只是无比痛恨自己、无比内疚。每到夜晚,内心的罪责感就越发加重。
输液管在剧烈的动作中被扯掉,我看着自己的红色血液立刻溅了一圈。溅射到墙上,触目惊心。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我对不起谭寒。
旁边电子仪器乱叫一通,黄锦立一边按铃喊医护人员,一边求我镇定下来,不要伤到自己,不要伤到孩子。他怕我情绪过于激动,甚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最后他勉强笑了笑,说:“那我叫阿ken来陪你。答应我,就算是为了谭寒的孩子,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直到如今,他都以为我怀的是谭寒的孩子。
那些病床上的日子,我已不想回想了。
我望了望天,眼泪从内眼角流下来。
雨珠顺着伞骨一滴滴滑落,透明的雨水从上方跌进草地、泥土。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鼻息。
牧师在墓前祷告:“他为人真诚,处处为人着想。他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我们会永远怀念他。”
照片里,谭寒又用他那双黝黑的眼睛看着我。泪水蓄满了眼眶,我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他。
他打了我那么多电话,我却一个没有接到。
你怪我吗?
怪我是应该的。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了……
穿着黑色传教袍的牧师祷告完毕,他的脸上透着庄重与圣洁,仿佛悲天悯人的上帝化身。大家相互扶握住对方,一一上前把手中的花虔诚地放到墓前。花朵代表着我们对逝去之人的爱与怀念。
我脸上挂着泪水,手里拿着一枝白玫瑰,一步一步走上前。墓碑上的谭寒看着我,而我希望此刻的时光走得慢一点,慢到我依旧能记起他的气息。
突然,尖锐的女声划破雨帘。
“宋微,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白玫瑰花瓣被惊掉了一地,阿ken一只手撑着黑色雨伞,一只手把我往身后带护住我。
大家纷纷惊诧地看向声源。如今的黎雪简直骨瘦如柴,她额头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渗着殷红血迹。脸颊、额头全是擦伤,有几道深褐色疤痕甚至很深。黎雪一拐一拐向我走来,唯独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癫狂、锐利的光芒。
墓园似乎因她的到来而寒冷了起来,我不由得护住肚子,往后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
一阵风吹过,黎雪道:“宋微,你为什么不去死?谭寒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指控几乎让我眼前一黑,愧疚感再次涌上。
阿ken一改往日风格,冷声严肃道:“黎雪,宋微对谭寒的感情天地可证。倒是你家,今天他的葬礼,我们几次邀请,你们拒而不来。现在一来就闹事,怀揣什么心思?”
黎雪和谭寒是一起发生车祸的,谭寒开的车,最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货车。谭寒当场死亡,黎雪身受重伤。谭寒养父母一直认为是他害得黎雪受伤毁容。他们起先并不想让我筹备谭寒的葬礼,阿ken从中斡旋了很久,才同意交给我这个“未婚妻”。之后,无论我们怎么打电话,他们都表示拒绝参加谭寒的葬礼。
我当时道:“黎雪是你们的子女,谭寒难道就不是?活着的黎雪还会继续在你们身边,而死掉的谭寒,你们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一眼。你们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你们不会心痛吗?不会难过再也见不到他吗?”然而回答我的,只有一串挂断后的忙音。
今天谭寒养父母没来,黎雪却来了。她逮着我的痛处,眼中含着讥笑:“他当时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接,不是你害死他,是谁?!”
她要掐住我,我反手去挡。黎雪看上去瘦弱,力气却大得像被打了狂躁针的疯牛。阿ken脸色大变,黑色雨伞往地上一丢,扯起黎雪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扔。
黎雪摔在地上,很快被雨水淋了个透彻。她阴森森地抬起眼皮,精神病般笑起来。黑色雨水疯狂下落,整个墓园仿佛置身恐怖电影。她爬起来,泥水溅得她满脸,朝我笑:“你以为谭寒爱的是你吗?
“别做梦了。他爱的是我。从前爱的是我,死的时候爱的也是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我!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到临头,发生车祸,依旧不忘保护我。”黎雪露出病态般不正常的陶醉,她眼神一偏,阴恻恻盯向我,“我才应该站在这里,我才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我才应该是影后!被你抢走的,我全部要抢回来……”
阿ken挡在我身前,可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依旧冷飕飕地袭向我。我护住肚子,脚却踩在碎石上,不小心一崴。冷汗瞬间惊满背脊。下一刻却被稳稳扶住。不知何时,黄锦立已来到了墓园,他把我小心地交到阿ken手上。
黄锦立冷眼看着黎雪。
黎雪往后缩了一下,眼里的光却不怀好意地闪了一下:“怎么?你也要维护这个杀人凶手?”
“要么诚心哀悼,要么给我滚。
“谭寒对宋微的爱,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里是谭寒的葬礼,轮不到你大放厥词。”
黎雪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幽幽地看着我:“怀着谭寒的孩子,却依旧有男人为你说话。宋微,你命真好。但这也没用,你最爱的谭寒他只爱我。”
墓园的冷风吹来,树木轻轻摆动。灰色墓碑上谭寒的笑容一如既往,阿ken有点担心地看着。
走到黎雪面前,她依旧恶意满满地瞥着我。
一扬手,“啪”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黎雪被我打得一偏,她捧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这一耳光是为谭寒打的。你的命是谭寒用性命换回来的,你不懂知恩图报,却大闹他的葬礼。”
“啪”又一记耳光。
“这一记,是为我和谭寒两个人打的。谭寒爱不爱我,我自己清楚,请你不要玷污他的感情。”从前种种,看在她父母将谭寒养大的分上,我不追究,但是今天所有在谭寒葬礼上闹事的人,我不会容忍。
雨越下越大,整个墓园在一片浓郁雨雾之中。闪电劈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跟随而至。
“哈哈哈哈——”黎雪仰头大笑,像是被雷声触动了神经,“宋微,你不是想知道谭寒到底怎么死的吗?不错,谭寒是我害死的。那些威胁信、刀片、砸你的花盆,都是我弄的。凭什么他们那样爱你,谭寒、黄锦立都爱你,不甘心我不甘心……”
疯狂的大雨里,黎雪脸上是胜利而歹毒的笑。
我痛心不已。
为谭寒痛心不已。
“他十几年如一日对你好,爱护你、保护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他?”大雨打在我脸上、身上,密密麻麻地痛,我扯着黎雪的胳膊,把她压到谭寒墓碑前。
墓碑被雨水淋成深灰色,上面的谭寒目光清晰明亮。
“看着他的眼睛,给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把她的脸摁向谭寒的照片。
黎雪头发凌乱,睁眼看到谭寒,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啊——”
她闭眼凄厉地大叫。
他曾经那样保护你,视你如妹妹,视你如亲人,而你、你们一家是怎么待他的?
“那是他罪有应得!他死了活该!”
事到如今,竟然这样说。
“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我憋着发烫的复仇之泪,“我会查,黎雪,若真是你害死谭寒,我定要你抵命偿还。”
黎雪眼神躲躲闪闪,身体哆嗦着,尖叫着逃跑了。
全身力气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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