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童年(中外文学名典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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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德连家一向过着喧嚣不已的生活,家里有很多美貌的小姐,军官们和大学生们常来找她们。他们家的玻璃窗是亮堂堂的,快乐的歌声和喊叫声会永远从那后面飘出来。

    外祖父非常不喜欢他们家,“哼,异教徒,不信神的人们!”他还用极其下流的字眼儿骂这家的女人们,彼得大伯解释给我听,非常让人恶心。

    与他们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奥普西涅柯夫家。

    我觉着他们家颇有童话色彩:院子里有草坪,中间是口井,井上有一个用两根柱子支起来的顶棚。窗户很高,玻璃是模糊的,阳光下映出七彩的光。大门边上有个仓库,也有三个高高的窗户,却是假的,画上去的。院子有点破旧,却非常安详,甚至还有点傲气。偶尔,院子里有一个瘸腿老头儿走动,雪白的胡子,光光的头。偶尔,又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头儿出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那是一匹瘦瘦的灰马,总是在点着头,像个谦恭的尼姑。我的感觉里,这个老头儿要离开这个院子,可他被魔法镇住了,走不了。院子里似乎总有3个孩子在玩,他们灰衣灰帽灰眼睛,只能从个头儿的高矮来区分。

    我从墙缝里看他们,他们看不见我。我真希望他们能看见我!

    他们是那么巧妙而快乐地玩着我所不熟悉的游戏,彼此之间有一种善意的关切,两个哥哥尤其对他们那矮胖的弟弟非常好。他如果摔倒了,他们也像平常人那样笑,可不是恶意的、幸灾乐祸的。他们会马上把他扶起来,看看是不是摔着了,和蔼地说:“看你笨得……”

    他们不打架、不骂街,又团结又快乐。有一次,我爬到树上冲他们吹口哨。他们一下子就都站住了,看着我,又商量着什么,我赶紧下了树。我想他们立刻就会向我扔石子儿了,所以把所有的衣服口袋里都装满了石子儿。可等我又爬到树上去以后,发现他们都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去玩了。

    我有点惆怅,因为我是不愿意挑起战争的。

    一会儿,有人喊他们:“孩子们,回家啦!”

    有好几回,我坐在树杈上,等着他们叫我跟他们一起玩,可他们没叫我。不过,我早在心中跟他们一起玩了,出神入化地跟他们一起大笑。他们看看我,又商量着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从树上下来了。

    有一回,他们捉迷藏,该老二找了。他诚实地蒙着眼睛。哥哥迅速地爬到仓库里的雪橇后面,小弟弟却手忙脚乱地绕着井跑,不知道该往哪儿藏。最后,他越过井栏,抓住井绳,把脚放进了空桶里,水桶一下子就顺着井壁下去,不见了。

    我稍一愣,立刻就果断地跳进了他们的院子。“快,掉井里去了……”

    我和老二同时跑到井栏边,抓住了井绳,没命地往上拉!大哥也跑来了,边拉边说:“请您轻点儿!”很快,小弟弟就被拉了上来,他手上有血,身子全湿了,脸上也蹭脏了。他努力微笑着:“我——是——怎么——掉井里——去了……”

    “你发疯了!”二哥抱起他,擦着他脸上的血迹。

    大哥皱着眉说:“回家吧,瞒不住了……”

    “你们得挨打了?”我问。

    他点点头,向我伸出手来:“你跑得真快!”

    我很高兴,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他就对二哥说:“走吧,他别着凉!就说他摔倒了,别说掉井里了!”

    “对,别提!我是摔到水洼里了!”小弟弟说。

    他们走了。一切都太快了,我扭回头来,看看跳进来时扒着的那根树枝,还晃呢,正有一片黄叶从上面掉下来。

    三兄弟有一个星期没露面。后来,他们终于出来了,比以前玩得还热闹,见我在树上,就说:“来玩吧!”我们坐在仓库里的雪橇上,谈了许久。

    “你们挨打了吗?”我问。

    “挨了。”

    他们也和我一样,会挨打。

    “你干吗捉鸟?”小弟弟问。

    “它们会叫,叫得还特别好听。”

    “别捉了,应该让它们飞……”

    “好吧,不捉了。”

    “不过,你再捉一只送给我吧!”

    “你要什么样的?”

    “好玩的,能装进笼子里的。”

    “那就是黄雀了。”

    “猫会吃掉它的,爸爸不让玩……”二哥说。

    “你们有妈妈吗?”

    “没有。”老大说。

    老二改正说:“另外有一个,不是亲的,亲的死了。”

    “那叫后娘。”我说。

    大的点点头。三兄弟有点神色黯然。

    从外祖母讲的童话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后娘。所以我非常理解他们突然的沉默。他们像小鸡似的依偎着,我想起了童话里的后娘怎么狡诈地占据了亲娘的位置。

    “等着吧,亲娘还会回来的。”我说。

    大哥耸了一下肩:“死了,还能回来?”

    怎么不会?人死而复生的事太多了!剁成肉块的人洒点活水就活了!死了,可不是真死,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坏人的魔法!我兴奋地跟他们讲起了外祖母的童话。

    大哥笑了笑,说:“这是童话!”他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响地听着,脸色严肃。二哥以肘支膝,小弟勾着他的脖子。

    天色渐晚,红色的落霞在天空上悠闲地散过步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了,他穿着一身神甫式的肉色长衫,戴着皮帽子。

    “这是谁?”他指着我。

    大哥向我外祖父的房子摆了一下头:“从那边儿来的。”

    “谁让他来的?”

    他们默不作声地回家去了,像三只鹅。老头儿抓住我的肩,向大门走去。我吓得几乎哭出来,他迈着大步,在我哭出来之前走到了大街上。他站住,吓唬我:“不准上这儿来了!”

    我很生气:“我没来找你,老鬼!”

    他又拎起我来,边走边问:“你外祖父在家吗?”

    算我倒霉,外祖父正好在家,他站在那个凶恶的老头儿面前,慌慌地说:“唉,他母亲不在家,我又忙,没人管他!请原谅,上校!”

    上校转身走了。我被扔到了彼得大伯的马车里。

    “为什么挨打啊?”彼得大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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