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天之下》


    第(2/3)页

    “当大侠?”朱门殇笑道,“这世道哪来的大侠?地方上有事都有门派管着,不受管的都进了夜榜。大侠不过是领了侠名状的狗,到哪都有约束。”

    李景风讶异问道:“你没领侠名状吗?”

    朱门殇道:“没,那玩意顶个屁用!”又问,“对了,你不是甘肃人吗,怎不回故乡?崆峒也是大派,当了铁剑银卫,可比领侠名状威风多了。不过就有一点可惜,铁剑银卫不能离开甘肃,你就见不着心上人了。”

    李景风苦笑道:“现在能见着,也算福份了。”他想着崆峒或许不错,守在边关,看住萨教蛮族,也是保家卫国的大志业。

    朱门殇道:“你要真想,到了蜀中后寻个地方将你放了,送你北上有何难?再让沈公子写封引荐信,朱爷会好生照看你。”

    李景风举杯道:“引荐不用,多谢朱大哥指引门路了。”

    两人举杯对饮。经此一谈,两人闲聊畅谈,再无隔阂。李景风好奇心重,问起朱门殇行医往事,朱门殇遍历天下,自然有许多故事可说。

    ※

    晚饭过后,沈玉倾到谢孤白房中拜访,聊起这趟去唐门的目的。

    “九大家中,武当虽然沉迷求仙,但玄虚道长性格淡泊,点苍想说服他不易。”谢孤白道,“至于少林的情况,沈公子想必知道。”

    沈玉倾点点头:“正俗之争的事我听说了。”他道,“少林也不平静。”

    谢孤白道:“说到这,朱大夫提到的萧情故,这人我是知道的。”

    沈玉倾料不到有此事,问道:“先生见过他?”

    谢孤白道:“只是听说。据说他几年前入了嵩山派,掌事井井有条,最难得的是,他压下了嵩山中反少林的人马。”

    沈玉倾甚感讶异。虽然听说少嵩之争过后,嵩山派几任掌门都是温和派,与少林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藩属关系,然而嵩山内部实有不少反少林分子一直伺机夺权,有些偏激的更是私下活动,与自己门派作对。因着这些人,嵩山内部始终无法团结,反倒削弱了自己的实力,比起当年少嵩之争时,更没与少林一战的本钱了。于是问道:“竟有这等人物?他是嵩山掌门女婿,论年纪只怕与我相差无几,有这等才干,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的来历又是如何?”

    谢孤白道:“他还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投入嵩山门下。”

    嵩山中一直有反少林的势力,少林弟子竟能加入嵩山,得到重用,还压下反少林势力?“这位萧公子是个人才。”沈玉倾道,“他日若有缘相见,非得结交不可。”

    “嵩山壮大了,少林更不敢莽撞,投点苍对它没好处。”谢孤白道,“少林这一票也难动摇。”

    “剩下唐门和崆峒。”沈玉倾道,“只要青城不倒戈,衡山就有四票。只要唐门答允与青城结盟,诸葛焉的盘算便落空了,先生说的天下大乱,便会弥平于无形之中。”

    他见谢孤白只是微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又问:“谢兄难道不以为然?”

    谢孤白淡淡道:“诸葛焉继任后招兵买马的事,你也听说了?”

    沈玉倾道:“难道他真的不惜一战?天下安定九十年了,就为了这盟主之位?”

    谢孤白反问:“招兵买马的难道只有点苍?”

    “点苍势力壮大,衡山、青城、唐门和它紧连,自然也要准备。”沈玉倾道,“毋恃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谢孤白道:“那丐帮和华山呢?”

    “青城、衡山势力渐壮……他们……”沈玉倾犹豫了。

    谢孤白道:“自然也要增备人马。九大家中倒有六家在招兵买马了。”

    “这是先生遍历九大家后得来的结论?”沈玉倾问,“那依先生高见,要如何消弥这场战祸?”

    谢孤白道:“如果我说,战祸不可能消弥呢?”

    沈玉倾心中一惊,问道:“先生?”

    谢孤白道:“或许,可以让它快点结束。”

    沈玉倾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该是说点苍被衡山青城唐门三派包围,如果真要举事,三派夹击之下或许能速战速决,但他仍道:“我仍希望昆仑共议的事情能在昆仑共议上解决。”

    “还有一事。”沈玉倾问道,“先生自称出自鬼谷一脉,但我查遍典籍,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先生又说来自傲峰,我也找不着这个地方。敢问先生,傲峰在九大家哪一家治下?”

    谢孤白道:“傲峰不在九大家治下。”

    沈玉倾想了想,道:“昆仑?”

    谢孤白眉毛一挑,笑道:“沈公子果然聪敏,一猜就着。傲峰就在昆仑之上,也只有这个地方,属关内,又是九大家管不着的。”

    “这原不难猜,昆仑宫虽在崆峒境内,就立场而言,是独于九大家之外的。”沈玉倾道,“但昆仑宫戒备森严,昆仑山在关内的范围不广,鬼谷一脉能瞒过昆仑宫的眼线?”

    谢孤白道:“人丁不旺,就没人会注意到了,鬼谷一脉向来传人不多。”

    沈玉倾又问:“鬼谷一脉是怎样的门派,又有怎样的宗旨,先生可以明示吗?”

    谢孤白道:“鬼谷门起源于鬼谷子,传徒苏秦、张仪,秦以后渐隐于世,逐渐式微,于前朝之前集结,唯有少量传人。与一般门派不同,鬼谷门收徒重文轻武,主要教授纵横之术。”

    “纵横者,明辩说,善辞令,以通上下之志,先生确实有几分这般模样。”沈玉倾沉吟道。

    “这言还有下文。佞人为之,则辩词利口,倾危变诈,贼害忠信,覆邦乱家。”谢孤白微笑着,“沈公子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是个奸臣?”

    “先生献策也需沈某自行判断可否。”沈玉倾道,“不能把所有过错都推给进馋言的奸臣。不辨是非,不能决断,武侯再世也难辅佐。”他又问,“那‘天下乱,鬼谷开,天下治,鬼谷藏’的意思是?”

    “治世当以仁为本,衡量世情,达权通变,定天下安苍生,是要稳定。纵横家以三不烂之舌胡言乱语,搅乱世情,要来做甚?所以天下乱,鬼谷可定,天下治,则无用武之地。”

    “鬼谷门人都如此志存高远吗?”沈玉倾问,“那先生为何不等天下大乱时再堂皇登场?”

    “那也未必,多数时候是吃闲饭,说些不着四六的空谈罢了。”谢孤白笑道,“天下这盘棋,人人都是棋手,谢某只是预知了某些端倪,才来提醒公子。”

    “公子老是自夸。”一旁的小八眯着眼睛道,“要这么有本事,师兄弟该有不少,怎么就只剩一个人?”

    谢孤白看了眼小八,笑道:“你不服气?”

    小八道:“公子改天再聊吧,这船晃了一天,摇死人啦。”

    沈玉倾歉然道:“抱歉,打扰两位休息,在下告辞。”他起身行了礼。谢孤白将他送出门去,这才回身对小八笑道:“怎地?觉得被我调侃了?”

    小八收拾桌上杯具茶壶,回道:“沈公子不是绣花枕头,你说的话他有计较,胡言乱语反易使他疑心。”

    谢孤白反问道:“你是希望他疑心,还是希望他不疑心?”

    小八沉思半晌,并未答话。

    ※                                                ※                                                                ※

    沈玉倾回到舱房,只见沈未辰早等在自己房里,问道:“小妹睡不好吗?”

    沈未辰问道:“又去找谢公子了?”

    沈玉倾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是啊,怎了?”

    沈未辰沉吟半晌,摇头道:“我不喜欢他们两个。”

    “喔?”沈玉倾虽感讶异,但也不是很讶异,这对主仆行事确实透着古怪,沈玉倾明白,这两人有许多事瞒着自己,包括出身的鬼谷门说不定也是假托的门派。但谢孤白展现的才智确实不凡,又与自己颇为投缘,几次深谈,大有一见如故之感,自己仍希望与其深交。于是回道:“哥会注意。”

    “这两人藏得深,不知有多少话没说清楚。”沈未辰道,“李景风好多了,哥,你真是怠慢人家了。”

    这一语倒是提醒了沈玉倾,自上船以来,他对谢孤白又是好奇又是佩服,心神往往都在谢孤白身上,的确疏忽了李景风。只是又想起当日被李景风教训,他总觉得自己与之交谈说什么都不对,若说武林事,李景风不懂,说些家常事,李景风未必感兴趣,要是说些市井之事,那也太做作,真如李景风所言,话都兜不到一块儿。他苦笑道:“古时信陵君结交侯赢,只送礼不登门,果然是有原因的。”

    沈未辰道:“侯赢退了礼物,你也被退了礼物。你太拘谨,与人结交,你又不图他什么。你心里就藏着身份之别,这不说是你瞧不起他,是你怕他以为你瞧不起他。其实,李景风没那么多心机。”

    沈玉倾想了想,觉得有理,叹道:“你总是能看到我的盲点。”说着又问,“你爹娘怎么肯放你跟我来唐门?”

    “说到这桩事,这次使者被杀,我问过爹,爹说是你在背后算计,嫁祸给他,不然家里那支玄铁怎么失踪的?我替你辩解,说那是点苍自己摆的大戏,就是要威逼青城。”

    沈玉倾不想让小妹烦心,心想这事已打成悬案,便未说到沈雅言的嫌疑,只提可能是点苍设计嫁祸,想来沈雅言也不会承认,只是没想他会赖到自己身上。又想,即便父亲不说,玄铁遭窃却是事实,这桩事也是自己给处理了,以母亲的性格,雅爷在青城中的地位只怕要大不如前了,心中不忿那是当然。

    “大伯怀疑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玄铁收藏甚密,外人不易取得。”他话刚出口,立刻后悔,这不是又把嫌疑丢回雅爷身上了?他平常发言谨慎,谋定而后说,唯独在小妹面前没心机,竟一时心直口快,忙道:“但夜榜神出鬼没,该是青城中藏有内奸,务必小心,若是让对方从中挑拨,对青城不利。”

    沈未辰道:“总之爹怀疑你。我说我要跟你去唐门,他本来不肯,被我央不过,就要我去问娘。“

    “这不是更难了?”沈玉倾笑道。

    “于是我去找楚夫人帮忙说情。楚夫人,嗯……劝了几句。”

    母亲年轻时闯荡江湖,是著名的女侠,她对雅夫人的说词沈玉倾能料想一二。想来雅夫人未必愿意,只是被母亲强逼着,这才不得不答应,于是笑道:“你真是机灵,想来母亲应该说了不少好话,才让你出来这趟。”

    沈未辰笑道:“可惜你没见着楚夫人那长篇大论的模样。”兄妹俩相视一笑。

    ※

    第二天李景风起了个大早,见沈玉倾坐在船舷上,手上不知拿着什么。沈玉倾招手道:“景风,过来。”

    李景风听他叫得亲密,本不习惯,又想起昨日沈未辰说的话,上前打了招呼,却见到沈玉倾正在钓鱼,旁边还摆着四根钓竿。沈玉倾说道:“上了船,不钓鱼岂不是浪费?挑根钓竿一起玩玩,蜀中还远得很呢。”

    李景风虽没钓过鱼,也觉有趣,挑了根鱼竿,问道:“怎么只有五根钓竿?”

    沈玉倾看着河水,说道:“小妹只会抓鱼网鱼,钓鱼杀鱼她可不敢。”

    李景风笑问:“钓鱼我不行,烤鱼煮鱼我倒是有独门秘诀。”

    沈玉倾道:“那也得先钓到鱼。”

    李景风抛了鱼钩入水:“这还得你教教我。”

    沈玉倾道:“这有什么难的,首先,得有耐性。”

    两人正说着,朱门殇、谢孤白和小八三人恰好也到甲板上。沈玉倾见他们来到,叫来一起钓鱼,五人一排,各自拿着鱼竿闲聊。

    不一会,小八看着沈玉倾手上钓竿弯折,淡淡笑道:“鱼儿上钩啦。”沈玉倾一拉,一条半尺长的大鱼果然上钩。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拍手笑道:“还是哥厉害!”众人回过头去,只见沈未辰不知何时到了甲板上,正躲在阴凉处观看。

    沈玉倾笑道:“小妹,帮我把鱼解下来,这可是午餐。”

    沈未辰看着在甲板上不停挣扎的鱼,心中不忍,忙道:“我不敢。我去帮你提水桶。”一溜烟跑进舱房,不一会提了水桶出来。

    李景风替沈玉倾解鱼,两人重回船边,朱门殇道:“昨天景风跟我说,他想去崆峒学艺。”

    沈玉倾问道:“想清楚了?”

    李景风点点头:“青城不能回,毒物暗器我不爱,崆峒规矩虽多,传艺容易。我就想学点武功,做点有用的事。”他看着河面,问道,“沈公子,这鱼怎么钓才好?”

    沈玉倾道:“用对饵,用对钓竿,剩下的就是耐心,等着大鱼上钩就好。”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