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Page 1-《战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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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个年轻的伯爵小姐——好得很,真行!——我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小姐啊!”他说,一边把一杆长烟袋递给罗斯托夫,而把另一杆截短的烟斗习惯地夹在三个指头之间。

    “她骑马跑了一天,像个男子大丈夫,若无其事!”

    大叔进来之后不久,一个少女把门打开了——凭脚步声就可以明显地猜出她是赤着脚的;一个貌美的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双手捧着一只摆满食物的大托盘走进房里来,她长得很肥,面颊绯红,双下巴,粉红的嘴唇看起来非常肥厚。她的目光和每个步态都流露着诱人的魅力,彬彬有礼和殷勤好客的热情,她环视客人,含着温和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向他们鞠躬行礼。虽然她非同一般地肥胖,这就迫使她向前隆起胸脯和肚子,把颈向头仰,但是这个妇人(大叔的女管家)走起路来却异常轻快。她走到桌前,把托盘放下,用那双洁白而肥胖的手很灵活地把酒瓶、小菜和各种馔肴摆在桌上,把剩盘拿走。她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便走开,脸上堆着笑容站在门房,“瞧,我多么捧哩!现在你了解大叔吧?”她的出现仿佛在对罗斯托夫这样说。怎么能够不了解呢,非但罗斯托夫,还有娜塔莎都了解大叔,当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走进来时,他们都了解大叔皱起眉头、微微撇起嘴唇流露出幸福的洋洋自得的微笑所包含的意义。托盘里摆着草浸酒、果子露酒、腌蘑菇、乳清黑麦饼、鲜蜜、煮熟的丝丝响着冒气的蜂蜜、苹果、生核桃、炒核桃和蜜饯核桃。之后阿亚尼娅·费奥多罗夫娜端来了蜜糖果子酱、白糖果子酱、火腿、刚刚烤好的母鸡。

    这一切均由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经营管理、收集和熬制。这一切都发散着香气,都带有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的味道。这一切鲜美多汁,白净而清洁,带有欣喜的笑意。

    “伯爵小姐,请吃一点吧,”她一面说,一面给娜塔莎递上这,递上那。娜塔莎什么都吃,她仿佛觉得,这种乳清黑麦饼、这种芬芳可口的果酱、蜜饯核桃和烤鸡,她在任何地方从未见过,亦从未吃过。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走出去了。罗斯托夫和大叔共饮樱桃酒佐餐,一面侃谈过去和未来的猎事,提及鲁加伊和伊拉金的猎犬。娜塔莎两眼闪闪发光,腰板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她有几次想把彼佳喊醒,叫他吃点什么东西,可是他说些听不懂的话,看起来他还没有睡醒。在这个新环境中,娜塔莎心中觉得很快活,很舒畅,她只是害怕那辆轻便马车会过早地开她。就像人们在自己家中首次接待友人时常有的情形那样,在偶尔一阵沉默之后,大叔为回答客人们心中想问的话,便这样说:

    “瞧,我就这么活上一辈子……人一寿终正寝——正常的事情,行啦?——什么都化为乌有。干嘛要作孽!”

    当大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意味深长,甚至动人。罗斯托夫这时不禁想起他从父亲和邻人人那里听到有关大叔的好评。大叔在全省范围内享有最高尚最无私的怪人的美名。有人请他评判家中事,请他做个遗嘱执行人,把秘密讲给他听,推选他担任审判官或其他职务,但他总要坚决拒绝公务,秋季与春季他骑着自己那匹淡栗色骟马在田野里消磨时光,冬季在家中歇息,夏季在草木茂盛的花园中乘凉。

    “大叔,您为什么不在政府里供职呢?”

    “我做过工作,后不干了。不中用了,实在是这么回事,算啦,什么事情我也弄不明白。这都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够聪明。至于说打猎,那就不同了,这是正当的事情,可以去干!请您开开门吧,”他喊了一声,“您为什么关起门来了?”走廊(大汉称之为走廊)末端的一扇门通向侍候地主狩猎的单身仆人住所,即所谓猎人的仆人住所。可以听见一双赤脚仓促地啪嗒啪嗒地动起来,一只看不见的手打开了通往仆人住所的门。从走廊里开始清晰地听见巴拉莱卡琴声,显而易见,是个什么能手在弹奏。娜塔莎静听琴声已经听了很久,现在她走到走廊上,以便听得更清晰。

    “这是我的马车夫米季卡……我替他买了一把挺好的巴拉莱卡琴,我很喜欢听。”大叔说。大叔有个这样的规矩:他从狩猎归来时,叫米季卡在单身仆人住所里弹奏巴拉莱卡琴。

    大叔爱听这种音乐。

    “弹得多么好啊!真是太棒了”尼古拉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轻蔑的口气说,仿佛他不好意思承认,他觉得这种琴声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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