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玲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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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黛玉兽偏能按得住性子,就是不发作。他俩等了一天、两天,等得傻眼,心想这孩子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真就闭关由着人欺负了吧?正盘算着到底是直接把露生揪出来问问、问问他是怎么想的,还是干脆绕过他,自己去砸得月台的场子——两边似乎都不大合适。那时候杨参赞从上海赶来了,他带来冯六爷的消息。

    杨参赞道:“六爷和我说,金参议打电报找他,请他给梅先生带句话。他说白老板可能不想追究武小艾的事情。问你们能否出面,这算他求你们最后一件事。”

    这话真是大出众人意料,细想却明白露生为何这样决定。他们在南京见过露生了,虽然隔着一扇门,露生在水榭里,他们在茶座上,姚玉芙听见料峭的春风里他那三个月的徒弟清澈的嗓子,有恍然隔世的感觉,想起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觉得很惊艳,相信这孩子一生注定不会寻常,只是没想到他这小半生也太不寻常了,快要比戏还要像戏了。

    说到这里,露生问玉芙:“求岳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求岳去楼上睡觉了,仍是不愿意和人群在一起,他从天蟾舞台出来就是精疲力尽的表情。在座的都知他心里有病,叫他先休息。姚玉芙道:“你以为是月儿先提的?并不是,明卿天天去看你。”

    如果那时露生能够多走几步,在秦淮河边多看几眼,会发现他和求岳只隔着一条河,他从钓鱼巷来,求岳从榕庄街去,他们隔着这条短短的胭脂河,因为各自的心事儿不自觉地将自己没入夜色,因此谁也没有瞧见谁。

    他在莫愁湖唱戏,求岳知道,他去钓鱼巷挣钱,求岳也知道。求岳想去接他,可是走到夫子庙那块热闹的地方,他连坐在车上也觉得心慌,掉头又回家。就这么一来一去的路上,金求岳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其他人来唱露生的戏,那个傍晚他在河边坐着,听了很久。觉得当初自己的承诺都像放屁。

    我们真的很难保证在这一生里,不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半点委屈。做不到,因为我们自己都时常委屈自己。

    而爱其实就是这样,很拮据的存在,它是对人生的一种精打细算,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里,哪怕我委屈,也尽量不让你委屈。

    他和姚玉芙、杨参赞见了面,大家重新商议这事。求岳恳求玉芙道:“还按照你们原先的计划吧,不要让他知道了,他委屈成这样,都他妈是因为我,我也没自信说服他为了自己去争口气。总之我的话他总是到了紧急关头才会听,平时都是他跟我说道理,一套一套的。”

    这话姚玉芙没有告诉露生知道。

    他觉得应该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说与彼此听。

    此时谈起这事,姚玉芙只道:“总之要说也有运气的成分在,要不是杨参赞的母亲与你那几个姐姐相识,我们也不知该怎么把你骗来上海——原本是打算闹上得月台,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只好叫振飞毛遂自荐,约请搭戏,把武小艾骗到上海,再把你骗去。”姚老板自觉这是人生中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妙局,拍手笑道:“这辈子没有干过这样的连环计,我告诉你,你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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