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涸辙遗鲋-《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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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鹤唳,忽然有只猫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一路顺着那条让出来的唯一通路跑出去,直跑了华绍亭脚边。

    阳光正好,猫的瞳孔眯成了一条线,只低低呜咽一声,弓着背逃走了。

    很快,华先生就走到了正厅之前,左右的人几乎躲无可躲,他也不看,就背对着一院子的落花,轻轻说了一句:“会长的人选是我定下来的,你们本事不大,忘性倒不小。”

    “华先生……”不知道是朽院的哪一位下人垂死挣扎,一句话唤出来,后半截只能埋在肚子里。

    他手腕上还是习惯挽了一串沉香,迎着院子里的花,散出一阵极其清凉的暗香,随风荡开,他又淡淡地说道:“我把家留给你们了,要过就继续过,不想过了就走,只不过你们是去还是留,由不得自己定,会长说散,才能散。”

    身后很快又有了喑哑的枪声,叛徒不能久留,不断有人倒下去,很快空气里散了血腥气。华先生一向最厌烦不好的气味,一眼不看,皱眉扔了最后一句话提醒在场所有人:“还是那句话,这就是规矩。”

    敬兰会里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跟对了会长是谁,而是从始至终,要记得什么才是规矩。

    老林把华先生一路送进了正厅,陈屿已经让人把裴熙抱起来要送出去,他们一看华先生进来了,纷纷都停下来。

    他的目光停在裴欢身上,他的裴裴脸上眼泪都干了,万幸人是镇定的,扶着姐姐的肩膀正要往外走。

    他叹了口气,他身后满满一院子的人,可是谁要生谁死,谁想去谁又要留,于他根本毫不相关,他眼下来这里唯一的原因,只是想接她回去。

    于是华绍亭简简单单地喊一声:“裴裴。”

    她愣了一下,看清了来人,扑过来抱紧他,不停说着姐姐的伤势,他点头让她放心,又示意陈屿赶紧把裴熙送走。

    外边的院子一片狼藉,他轻声对她说了一句:“不要看。”然后挡住裴欢的脸,让她靠在怀里,把人搂紧了才向外走。

    于是那一路裴欢就真的踏实下来,她什么都不看,闭上眼睛由他引着走出去,一路出了林子。

    到了街边,临要上车的时候,裴熙突然挣扎着坐起来了。

    她本身就常年不见阳光,眼下失血之后脸色更显得不好,偏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回身看着华先生的方向喊了一句:“大哥……”

    华绍亭终究停下来了,他让裴欢先上车,让她不要担心,转身走过来看裴熙。

    她受了伤,瘫在后排的座位上浑身发冷,抖着唇角对他说:“只差一点。大哥,你想过灭口,却只差一点。”

    那一夜裴熙窒息昏厥,如果没活下来,可能后续这些年的故事就会完全不同。

    没有她这个姐姐,华绍亭和裴裴这段缘分或许一路平顺,又或者早早断了,总也不至于让三个人多年为难。

    华绍亭看着她摇头,他伸手压着她的伤口,她疼,重重地抽气,却又疼得清醒。

    他说:“你实在高看我了。”人人习惯了华先生不会犯错,反而都忘了,那时候的他也还只是一个少年人,“我根本没想到被人设局,韩婼的事实在太突然了,我当时发病,下车后才看见你竟然躲在水晶洞里,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如果老会长的人过来发现还有其他目击者,你绝对活不了。”

    女人,孩子,就算是他也下不去手,他也只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当年十八岁,眼看韩婼无辜丧命,而且还牵连到一个毫不知情的小女孩,留给华绍亭的时间只有几十秒,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决定。

    “阿熙,你怎么就不想想,当年的事,你想活命只有一条路,你必须什么都没看见,我也必须下狠手,那是保住你唯一的办法。”

    那一晚在暄园发生的一切是每个人的梦魇,他也没比裴熙好多少,二十年来历历在目。

    他自己从车里出来已近强弩之末,心脏病突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下手重,迅速制住了那个女孩,把她推到了水晶洞后边。

    第二天,裴熙醒过来瑟瑟发抖,她额头上撞伤了一大块,但只是外伤而已,后来去了很多人问她话,她早就已经被华绍亭吓坏了,脑子里也只剩下他最后那句恐吓。于是大家问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只是个追着猫乱跑的小姑娘,因为那天夜里实在太黑,她刚到后院就不小心撞到石头晕倒了,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那句话,裴熙以为自己见到了吃人的鬼,也因为那句话,她被吓得真的保持缄默,她们姐妹俩此后无人怀疑,才能平安离开暄园。

    华绍亭的意思清清楚楚,他有他的担当,暄园的事,从始至终虽非他本意,却因他而起,所以他早早认下,不想为自己开脱,今天他把这些话都说清楚的原因,也不是想让裴熙对他有什么改观。

    “你信与不信都由你,我说照顾你们长大,你叫了我一声大哥,我说到做到。后来你病倒我照顾,你好一点又想走,也随你去。你恨我可以,但是不要再逼裴裴。”

    他自知自己和姐姐,于裴欢而言同等重要,他不允许任何人强迫她做取舍。

    裴熙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她疼到开口说不出话,而华绍亭说完也没再看她,很快替她关上车门,让陈屿尽快送人去医院。

    他很快上车,身边就是裴欢,她也只是静静坐着握紧他的手,什么都不再问。

    华绍亭升上车窗,再也没回头去看那片树林,他扔下身后一条街的人,只是平平淡淡一句话,吩咐司机尽快回家:“走吧,孩子快醒了。”

    那天下午好像过得很简单,笙笙和父母去了商场,中午回来太困,迷糊着就睡了很长一觉。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她并不知道这几个小时之间发生过什么,等她睡醒了才发现外边的天都暗了,而妈妈就守在她的床边。

    她伸了个懒腰,哼哼着像只小猪似的,裴欢看见她睡出一身汗,拍拍她笑了。

    笙笙有点赖床,抱着被子翻身不愿意起来,裴欢让她看时间,催她说:“睡够了就下楼吧,都该吃晚饭了。”

    于是小家伙就被哄起来了,她一路下去,闻见厨房今天似乎炖了汤,屋子里充斥着食物清淡的香气,瞬间又觉得自己饿了,笑着去找爸爸。

    华绍亭一如往常,生活最终总会归于平淡,他今天也和过去一样,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他换了一身柔软舒服的家居衣服,正靠在窗边的灯下翻看着什么。

    笙笙凑过去,发现爸爸是在看几本相册。

    他抬手揉她的头发,看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像个小包子,不由笑了,逗她说:“玩疯了吧,下午睡这么久。”

    孩子就坐在他身边,像他一样,伸手拿过那些沉重的相册,一页一页地看,还问他:“这是妈妈吗?”

    他点头,相册里的裴裴正值少女时代,总是散着长而柔软的头发,穿着裙子,站在海棠阁的树下。

    她有的时候在笑,有的时候就只是偷偷地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的时候抱着猫正在长廊下跑,还有的时候拉着她的姐姐,偷偷地在说悄悄话。

    那或许也是某一年的春天,豆蔻年华,人间真正的四月天。

    笙笙第一次看到照片上还有裴熙,于是说:“姨妈以前很漂亮,现在瘦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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