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山海倾覆-《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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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绍亭满身肃杀,冷着一双眼示意他没事,他唯一的伤处似乎只有手臂,车窗整个碎裂,他坐在右侧,还是被残骸划伤了。

    隋远往车里扫了一眼,明显看出来最后关头,驾驶位上的女人竟然解开安全带,整个人扑到了他身前,于是全部的冲击都被她和气囊挡下了。

    非要到了那种时候,韩婼才真正看清楚……她这辈子,注定是华绍亭的牺牲品。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次由她自己做了选择。

    华绍亭看着地上的痕迹,终于叹了口气说:“都是她的血,估计是不行了,你马上让陈屿找人,就近送去镇上的医院吧。”

    他说着开始咳嗽,侧脸避开浓重的血腥气,到了这种时候,隋远急得又是测他心跳又是看他周身,他自己却一点也不像劫后余生的样子,只是很厌烦蹭了一身乱七八糟的痕迹,很快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开了。

    隋远让华绍亭抬了抬手,确认没有骨折的情况,华绍亭倒很利落,顺势把手腕上的香木珠子都甩下去。他身体不好,一向肤色浅,今天状况惨烈,手臂上的血浸透了衬衫,肩膀和颈上也都溅上了痕迹,浓重的暗红颜色再衬着身后满地汽车残骸,一时之间他如同踏着修罗场,这场面着实骇人。

    华绍亭已经听见车后传来裴欢的喊声,他扫了一眼自己周身,很快又低声吩咐一句:“劝裴裴回院里等,我不想吓着她。”他一双眼也透着疲惫,避开光,闭上眼歇了一会儿,总算缓过这一阵的头晕,又继续说,“她不能看这场面。”

    这一早上的动静实在太大,连隋远都吓得喘不过气,哪有工夫理他这点顾忌。他先确认华绍亭胸口没有剧烈的疼痛感,这才稍稍放心,然后给他处理外伤。

    隋远真是恨得牙痒痒,一口气说出来:“好啊,你还惦记着裴欢,你想着她还敢乱来!你是不是疯了,如果冲击让起搏器移位,你没撞死也会疼死!”

    隋远说着说着忽然停住,抬头看了华绍亭一眼,他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华绍亭这一局不止病情担着风险,本身也在赌韩婼对他的心思。

    这只老狐狸故意引韩婼那个疯女人上车,所以今天早上暄园里注定要演一出车毁人亡,只不过如果他赌输了,那现在这满地的血就都是他的……

    这个近乎癫狂的可怕想法远超乎隋大夫的认知,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华绍亭的行事风格,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不断喃喃念着:“疯了,你真是疯了!”

    华绍亭清了清嗓子,总算是缓过一口气,远处所有人已经乱作一团,裴欢追过来恐怕更着急,所以他隔着那辆撞毁了的车,亲自开口跟她说:“裴裴?听我说,我没事,你先和陈屿退到铁门那边去,我们马上过去。”

    车的状况岌岌可危,汽油倒灌之后随时有可能突然起火,陈屿听见华先生的吩咐,立刻扶起裴欢退了回去。

    敬兰会的人自然有经验迅速控制局面,韩婼很快被人从车里抬出来送去医院。

    华先生在世的消息不能外传,越少人看到他越好,于是华绍亭一切近身的事都由会长陈屿亲自在忙。

    他很快安排了自己的车,要带大家撤离暄园,让大堂主景浩派人善后。

    他们清开了下人,请华绍亭先上了车,裴欢也被送过来,一行人在停车场不过耽误了几分钟,下人已经找到了二小姐裴熙,把她安排和隋远一辆车,把所有人全部平安接走。

    兴安镇总共也没有多大,只有一条主路,四五个红绿灯就快要到头了。

    裴欢上了车,她显然已经镇定下来,毕竟在这种地方,周围都是敬兰会的自己人,总是安全可信的。

    她坐在华绍亭身边,这一刻两个人离得近了,她终于还是无可回避,感受到他周身充斥着迫人的血腥气。

    出事不过片刻之前,她太熟悉华绍亭平日的处事态度,于是更深刻地感受到今天这一场真的惹他怫然而怒。华绍亭逆光而坐,周身气场却来不及收尽,依旧冷如毒蛇,阴暗尖锐的锋芒突如其来透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坐在后排都没开口,气氛一时低沉,逼得前方的陈屿神色紧张,也只能兀自开车,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男人处理事情自然无所不至,何况是这条道上的人,但华绍亭以往几乎从未让裴欢亲眼见到这些过程,这一次实在无奈……对方藏着二十年的仇怨,他必须想个极端的办法,才能彻底解决。

    裴欢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向他伸出手,她迎着他迫人的气势丝毫没有回避,也只有她敢在这种时候看向那双眼睛,她试图慢慢地抓住他的手指,冰冰凉凉地握紧了他的手,直到把他的手指捂在手心里,轻轻地喊他:“哥哥。”

    华绍亭慢慢地笑了,看向她示意自己没事,他绷着这口气实在是因为一直胸闷头晕,但他眼下看她就在身边毫发无伤,于是这一上午不管发生什么都值得。

    裴欢受尽惊吓,这会儿只想确定他平安无恙,她半天什么也不问不说,抓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地叫他。

    悲怆过度,一切又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人到了这种时候,情绪早已跟不上事态,只能浑身僵硬木然地坐在这里,她根本不想哭,也来不及再说什么愤懑。

    她只是忽然,忽然很想告诉他,她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他身后,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能承担的孩子了。可裴欢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样的心情,她相信华绍亭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他心性太强,从始至终都是他们之间的承担者,以至于到了任何时候,他不惜一切代价,半点风波也不肯让她见。

    所以她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伸手抱住他。

    华绍亭越来越不舒服,车一开起来,他头晕得更厉害,于是一直皱眉揉着额角。裴欢看后坐直了身子,忽然环住他的肩膀,慢慢拥住他的头。

    他一只手按着她的背,由着她的动作,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她,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裴欢不让他再费神,轻轻低头告诉他:“哥哥,我在。”

    她知道他真的非常累了,所以想让他安心,不管旧日恩怨,还是今时今日攻心博弈,她只要他试着卸下来……哪怕只有片刻,就像现在这样,半分钟也好。

    血腥伤疤也好,残骸荒园也罢,她一点也不怕,只要他们还在一处,哪怕山海倾覆,他身后再多风雨夜路,她也无所畏惧。

    华绍亭抱紧裴欢,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没再说。

    这条路确实太短,陈屿开着车,一直没打扰,但他眼看岔路近在眼前,不知道是不是要马上离开兴安镇,犹豫之间还是降低了车速。

    华绍亭闭上眼睛一直在休息,好像真的什么都懒得再管,于是陈屿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也就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裴欢看出他有话要问,于是向窗外看了一圈,这一次由她来做决定,吩咐陈屿道:“先去镇上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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