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世变无涯-《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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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陆家人失踪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了,当年都不来找兰坊里的人帮忙,为什么今年又来联系敬兰会?

    景浩看了一眼四下,把前厅里留守的下人都放出去了,一时只剩下他和会长,他才开口说:“陆家是今年清明的时候才得到了确切消息,当年陆将军的儿子出事之后,是被敬兰会的人救走了。他们这几个月恐怕一直在想办法找,但没有线索,最后陆将军没办法,才联系到我们,说是请我们帮忙,其实就是管兰坊要人来了。”

    陈屿猛地看向他,明显十分震惊。

    “陆将军的儿子叫陆远柯,现在基本确定,陆远柯人就在敬兰会,但不知道具体下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被救之后却一直没回家,总之整件事发生的时候……”景浩顿了顿,打量陈屿的神色,小心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那会儿华先生还在,所以这些细节的事,我们可能不清楚。”

    陈屿斟酌着没有马上做决定,他显然也明白过来,这件事恐怕牵扯极深。

    陆远柯在叶城出事,被敬兰会的人救走,可能是偶然,也可能另有所图,但不管当年救人出于什么原因,这几年下来,敬兰会的人一直扣着他,到底为了什么?

    最关键的恐怕不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而是到了今年形势微妙的时候,又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叶城陆家一旦知道儿子的下落,必然找上门来,虽然看似是为了帮敬兰会扭转局面,但……

    陈屿有些焦虑,事情突如其来逆转,转机出现了,可是他却犯了难。

    他并不知道陆远柯被谁救了,也不知道陆远柯藏身在什么地方,整件事他当年没有参与,如何帮忙?

    景浩替他分析道:“会长,陆远柯是将军的独子,身份特殊,他被救之后这种事一定会报回兰坊。我猜测当年海棠阁里肯定有消息,华先生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或许可以问问华夫人。”

    陈屿心里一动,这几天裴欢正好在丽婶那边住着,他马上让景浩去请。

    偏偏所有的事都这么巧,景浩人还没走出朽院,丽婶却不请自来,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裴欢从下午出去之后就跟人离开兰坊了,这么冒险的行为没有留下任何吩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丽婶急着要见会长。

    她有办法找到暄园。

    这一晚果然难熬,漫漫长夜,无数梦中人惊醒,天终究还是要亮了。

    裴欢还真的睡着了,睡得迷糊之间,忽然听见一阵咳嗽的声音,她一下子又醒了。

    她一睁眼,先看见房顶上的影子,那是古建才有的房梁,她瞬间有点恍惚,有那么一时半刻,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依稀还是在海棠阁的时候……

    耳鬓厮磨,他们日夜相守那十年,真是最好的十年。

    裴欢眼角湿润,彻底清醒之后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天完全亮了,这地方虽然不是兰坊,但四下装饰也都是旧式纹路,一扇挡风的窗户上面有菱形的纹路,于是在地上透出一片灿烂阳光,她突然看过去,一下子被晃得发了蒙。

    睁眼之间,日夜交替,房间里四下终于清楚了,这确实不是海棠阁,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二十年前的陈设,老旧的收音机和挂钟被擦拭一新,但屋顶上已经露出了砖块,迟迟无人修葺。

    欲盖弥彰,这园子四处都充斥着不合时宜的修整,一座枯坟偶然冒了新的枝桠,也不代表真能起死回生。

    裴欢回头找华绍亭,发现他站在窗边一直在咳嗽,好像有些喘不过气,于是她赶紧过去看他的情况。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裴欢盯着他的脸色,又问他这几天停药后的感觉,越看越觉得他气色不好,心里着急,非要出去找隋远。

    华绍亭把她拦下来,裴欢急归急,也知道隋远来了估计也没办法,这园子里什么检查设施都没有,韩婼困着他们,无形之中就在加重华绍亭的病情,他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华绍亭自己却很坦然,他看她醒了,就顺手把窗户推开。

    今天外边是个灿烂的大晴天,院子拐角的地方种着一棵楸树,虽然没人修剪,但雨水足够,总能顽强生长。

    这树是过去流行的树种,几十年前的大宅院里如果能种上三两棵楸树,总被视若珍宝,只不过现在这时代没人喜欢了。

    他微微皱眉,一起身胸口一阵绞疼,于是他避开裴欢的目光,走到窗边打量那棵树,慢慢忍了过去。

    他和她讲起过去的事:“老会长让我来这里养病,住了两年吧……我搬来的那年才十几岁,我记得当年暄园门口都是这种树,满满种了一排,一到枝繁叶茂的时候成了一片树墙,特别漂亮。”

    华绍亭从凌晨时分一直守着她,看过的书就放在枕边,裴欢随手拿起来翻了翻,正好看到一段话。

    “谓林属于山曰麓,尧使舜入林麓之中,遭大风雨而不迷。”

    四千年前,尧打算将帝位传给舜,但又放心不下,于是为了考验他,在一个暴风袭来的夜晚,尧吩咐他进入原始森林,看对方能不能顺利地回到自己的身边。那条路途格外艰险,进入的人需要具备坚强的意志力和惊人智慧,而且一路上要不停披荆斩棘,甚至对付猛禽野兽,但是最终舜成功了,因此才有了日后的一切。

    这故事虽然简单,但流传千年必然有它的价值,无论天下大事还是日常琐碎,依旧还遵循了这样的旧理。

    一到白天,园子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华绍亭转过身,发现裴欢在看那本书,于是顺势就开口跟她说:“我当年就看过这些话,以为老会长给我的考验和它是一样的。”他显然有点自嘲的意思,“当时也是岁数小,我也犯过傻,尤其那个年纪的男孩心气都差不多,我看到书上记着这种话,就觉得自己肩上担负着太多使命。”

    后来华绍亭如愿以偿,等到他真的身居高位之后才真正明白,所谓的使命感,不过都是人为了取舍,故意给自己找来的借口而已。

    所以他才总说,路都是人选的。

    华绍亭能有今天,也是做过取舍才换来的,他一向是个极其强势的人,却唯独在这方面例外,他不替任何人为自己的前路做决定。

    学会对自己负责,是人生最重要的一课,每个人过去都有阴暗面,坦然面对来时逆旅,才能不丢了前路方向。

    裴欢把书替他收起来,起来挨个查看房子里的东西,那些过去的旧物太久没人用,收音机已经找不到现行频率,她给它通上电,按了半天也没有声响。

    她玩了一圈有些感慨,突然想起什么,又看着他问:“我已经知道水晶洞的事了,韩婼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我让丽婶帮我打听过,她说曾经有过传言,但谁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私底下传过老会长有私生子被藏起来了,一直没露面。”

    甚至没人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

    华绍亭点头,说:“我来之前,韩婼从来没离开过兴安镇。”他告诉她,那座水晶洞除了形态巨大之外没什么特殊,本来不是名贵的东西,应该是暄姨早年家里人留下来的,已经不知道来历了,被人普普通通摆在暄园里当个装饰。老会长后来让人封存起来,因为暄姨自尽死在那东西之前,血溅当场,造孽太重。老会长上了岁数开始迷信,请人来看,说千万不能毁掉,只能供养起来,于是就把它原样仔细掩盖,雕成一座佛像,最后还从院子里搬开了,挪到了后院风水好的地方。

    再后来呢……

    后来的华绍亭见到了韩婼,对方性格阴晴不定,被限制自由而催生出不合年纪的暴躁脾气,一切的一切,可怜又可恨,但总不至于成为他的威胁。

    所以一开始他刚住进来那段时间,他确实想过用一些平和手段解决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于是对韩婼拿出过几分耐心。

    可惜他忘了韩婼是个几乎不会与人相处的女孩,她其实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刚到了最莽撞年纪,她为了自己在意的一切,轻易就能豁出命去。

    最后她也做到了。

    天刚亮没多久,暄园里的下人客客气气送了早餐过来,摆在院子里。

    廊下石桌清净,伴着四月天气,如果不是人人各怀鬼胎,这景象看起来只是故地重游,旧友相见。

    天气这么好,华绍亭和裴欢把房间门打开了,两个人就在廊下坐着一起吃饭。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大晴天,旧宅子里的寒气都散了,万物向阳,却有人偏偏要躲在阴暗的拐角偷窥,一直藏在楸树后边。

    韩婼多年压抑,许多过去留下来的怪毛病改也改不了。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暗自偷窥华绍亭的一举一动,连带着如今明知道他有了裴欢,还要逼自己眼见为实。

    华绍亭出来的时候余光就打量到树后有人,他知道韩婼远远站着,一直盯着他们这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当作没看见。

    他扫了一眼韩婼的影子,伸手把裴欢拉到身边,坐下去的时候也一直挡在她身前,连看也不肯让外人多看。

    韩婼就这么远远盯着他们,她看他们夫妻两个人相对而坐,不管什么时候都从容,一点也不像受人胁迫的样子。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看见华绍亭总算把裴欢哄笑了,连他自己的脸色都显得缓和了不少。

    人人都怕华先生,二十年来传言入了魔,最后把他的故事渲染得格外离谱,如今提到他的名字依旧让人噤若寒蝉,可他一到了裴欢面前,分明只是个普通人。

    光阴之速,年命之短,世变无涯,人生有尽,身不由己,但爱这东西却是唯一无法掩藏的本能。

    韩婼顺着树影一直看着她们,忽然看穿了,任何人,哪怕是华绍亭这种可怕的男人,看向爱人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显得不一样。

    他真的愿意把裴欢收在心里,于是做什么都有温柔的底色。明明他对谁都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一到裴欢面前就做什么都是忍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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