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少年焰火(下)-《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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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每个人都有十八岁,有人天之骄子幼稚轻狂,也有人生来病弱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所有的一切都公平,想要什么就拿自己拥有的去换,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白来的活路。

    华绍亭由着那道光一路照进来,整个人向后仰着倒在床上,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

    韩婼自然什么也没看见,她心里有事,飞快地从华绍亭房间里出来,顺着长廊离开。

    有人急匆匆从外边回来,一找到她立刻跟过去,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说:“婼姐,你前两天让大家去找的这种药是抗排异用的,镇上的小医院没条件做大型手术,根本没有库存,我们连夜去沐城找人想办法,终于买到了。”

    她拎着袋子停住了,忽然回头去看,华绍亭刚才回到房间里之后,一直没有再出来。

    云淡风轻,太阳慢慢升起来,廊下背阴,空荡荡地没有人影。老园子里的穿堂风大,几十年没人管,吹得窗子都快烂了。

    她后背被他撞得生疼,明明让人找了好几天的药,现在又不想要了。

    她自从出事后就很怕光,躲开太阳走得远了,又拉起裙摆拼命裹住自己,想了想把那袋子甩给拿来的人,吩咐他们统统扔了。

    所有的夜路都艰难,敬兰会里也有人熬着没有睡。

    裴欢将家中交给老林安排好,很快暗中回到了兰坊,她住在丽婶的院子里。她没有提前告诉会长陈屿,但兰坊四处都有眼线,她再小心谨慎,一路上肯定也瞒不过朽院,只不过她不公开去说,会长那边暂时还不会声张。

    她追着丽婶问了一整夜,最后就在她房间外边的沙发上等,等丽婶给她讲一讲当年的缘故。

    裴欢很清楚,丽婶那一晚听她提到水晶洞就立刻觉出外边有危险,还特意跟在她车后一路保护,显然丽婶知道那东西代表了什么,对方是会里老一辈的人了,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这是目前裴欢唯一能问的人,也是这条街上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但丽婶眼看事态发展却还是不肯开口,裴欢等了一夜,磨到丽婶没办法要进屋睡了,她也不肯回自己房间。

    裴欢就趴在门外的沙发上凑合休息了几个小时,丽婶嘴硬,说是太累了不肯理她,结果第二天终究醒得早,眼看这孩子辛苦执着,自然睡不踏实。

    天色确实不太好,不过后来又开始刮风,也不知道最近沐城的天气怎么了,入了四月,气温反反复复。

    暄园里的人把药扔了的时候,兰坊这条街上的人也都纷纷起来了,赶上家家户户开始吃早饭的时候,丽婶去给裴欢做了热粥。

    牛腩切成小块炖得软烂,前一晚提前煨了几个小时,早起丽婶亲自去忙活,端出来她最拿手的牛腩栗子粥,这可是兰坊里小孩子最馋的味道,也是裴欢小时候最爱喝的。

    裴欢也好多年没尝过丽婶的手艺了,闻到那栗子甜甜的味道一下子有些激动,于是她顾不上烫,跟小时候一样急吼吼地要喝。丽婶还要看着她,怕她烫着,仿佛裴欢这些年都白长了,一夜变成吵吵闹闹的小女孩。

    她笑着说裴欢:“一见这粥就没命了,叫你一声华夫人也不管用,这脾气又回来了,先生也不管管你。”

    裴欢烫了手,直捏耳朵,又跟着笑,她是真想这味道,人的味蕾似乎天生能和记忆关联,她喝着丽婶做的热粥,这一时半会儿好像什么愁什么难都化在了碗里。

    她跟丽婶说:“去年冬天,有天晚上特别冷,我还突然想起栗子粥,跟我大哥说想喝,他让人去做。不做还好,做出来让我喝,我一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还是丽婶你做的好。他又想让人大半夜把你接过去,那动静就闹大了,吓得我赶紧说随便喝喝,味道都一样。”

    其实哪能一样呢,世上花草都没有一样的脉络,何况是人,记忆,声音,味道,甚至是伤口。

    裴欢这两年慢慢地明白,人世间至深的感情永远不会成为羁绊,也和回报无关,爱应如呼吸一样,简单到成为活着的本能。

    只有怨憎才需要豁出全部力气,毁人伤己。

    就像这一碗粥,长大后再去费工夫学着做就没意思了,它可能只属于童年和记忆,放在心里惦记着,喝到了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裴欢觉得烫了,下意识收起受过伤的右手,她掌心有一条伤疤,是过去留下的贯穿伤,旧日里伤得厉害,如今养了几年,依旧清楚可见。

    丽婶想起来了,把她的手拉过去看,叹了口气说:“我是上年纪了,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们都说先生心狠,人人怕他,可他就肯把你捧在心口上,什么都要替你想,给你筹划好。你都长这么大了,他还是不想让你受一点风雨,可他也有护不住你的时候。”

    裴欢满口栗子香,捧着碗慢慢地喝粥,她心里都明白,说:“我知道他能为我做出什么事,所以我才担心。丽婶,你得告诉我那座水晶洞是什么意思。”她拿着勺子有些说不下去,“他的脾气你们都清楚,本来就不容人,为了我和笙笙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想都不敢想,每天劝自己为了女儿不能冲动,可是如果他真出了事,我……”

    裴欢知道自己没出息,她从小就这个德行,过不了没有华绍亭的日子,她说着说着蜷起手指,掌心那道伤口提醒着前世今生所有爱和怨,她看着丽婶说:“没了他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把笙笙送走了,如今就我一个人,已经是极限了……丽婶,你再让我等下去,我也要疯了。”

    丽婶眼眶红了,有些坐不住了,她找了个借口要去厨房,刚起身又被裴欢拉住,于是只能找话安慰道:“先生这么打算是最好的办法,事情隔了太久,都是上一代的纠葛,这事传到先生身上,他想担下来,断在他身上就完了,不要再往下牵连了。”

    “丽婶!”裴欢有些急了,她实在没了办法,也控制不住口气和丽婶说:“就算敬兰会有自己的规矩,可你们谁也没有资格瞒我,他是我的家人,是我孩子的父亲!你们觉得我帮不了他,可我起码有知情的权利!”

    她越说越激动,急得手下发抖,这一碗丽婶亲手做的粥,多少人求而不得,第一次有人只喝了一半。

    裴欢低下头捂住脸,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她病刚好,又撑了一夜没好好睡觉,好不容易吃点东西缓过来,脸色却发白。

    她心里有话忍着,谁也不能说,只能独自承担,苦苦熬了这么多天,她低声告诉丽婶道:“还有一件事,他手术之后必须定时吃药,离开这么多天肯定断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他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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