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别来无恙-《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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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先生从不亲自和外界接触,过去在敬兰会他想出趟门都有无数人跟着,越到如今事态不明的时候,他反倒要独自外出了。

    老管家听见这话顿了一下,躬身过来想再劝些什么,但华绍亭摇头,他也就什么都不再说,答应着出去了。

    裴欢真是急死都没用,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一下她连汤也喝不下了,又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于是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边,挡住门狠狠瞪他。

    华绍亭由着她闹脾气,可是刚走了三两步就被她挡在卧室里出不去,他无可奈何,只好缓了口气哄她:“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医生早就禁止你独自开车了。”

    他微微皱眉,丝毫不在意地说:“真按他们说的,我应该躺回医院每天插着管子。哪至于。”

    “上次你回去解决叶靖轩的事,是怎么和我说的?”裴欢彻底上了脾气,“你说陈屿有麻烦,他年轻不经事,一点小冲突闹大了,没必要把整个敬兰会搭进去,那次必须你出面。好,那是你们的大局,敬兰会的大局,我同意了。”她越说越快,“你说以后为了笙笙,绝不再管外边的事。”

    裴欢穿着厚的睡裙,头发乱着散在肩上,她昨夜惊吓流泪之后连眼睛还肿着,偏偏就是一步不肯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出了事永远要落到他身上,他已经不是敬兰会的华先生了。过去的盛名和传言都该随着清明的烟火烧光殆尽,如今的华绍亭只是一个好不容易熬过来的病人,再也不是谁的神。

    怎么全天下那么多人,在他眼里就找不出一个能用的。

    裴欢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明明清楚谁也劝不住他,思来想去气得和自己较劲。

    “是,我帮不了你,我担心姐姐……陈屿原本也不是个能托付的人,你坚持把敬兰会还到他手上,现在还费时间精力帮他,你以为你是谁!”

    她说着直咳嗽,捂着嘴还要争辩,难受得眼睛都红了。

    不是她胡搅蛮缠,而是余生有限,他们实在浪费不起。

    华绍亭轻声打断她,过去拍着她的后背才让她缓过一口气,他如何看不出裴欢这点心思,只觉得怀里的人止不住在发抖,又担心又害怕的样子直惹得他心疼。于是他干脆把她整个人从门口抱起来,好好放到床边,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等她平静了才开口道:“裴裴,我说过,除了你和孩子,如今我谁也管不了,也没心思管。”他给她披上衣服,“陈年旧事,几个闲人闹一闹,我才没工夫理,只不过如今他们都折腾到店里去了,差点伤了你,那就坏了规矩,这一篇就没那么容易翻过去了。”

    老管家等在卧室门外,轻声说已经准备好了车。

    裴欢总算死了心,华绍亭既然都这样安排了,显然毫无转圜余地。

    裴欢知道这就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太年轻就将一生都赌出去,竟毫不后悔,仿佛她和华绍亭之间有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孤勇,他为她的成长和任性负责,而也只有她能在这种荒唐的雨夜之后如他所愿。

    她心里翻江倒海,但最终没再阻止华绍亭。

    暴雨过后,天气微凉。

    华绍亭这一次是真的说了大话,因为他其实很多年没自己开过车了,于是华先生刚开出小区之外,就觉得有点烦了。

    电台里一直在播,四处都有积水,估计城里路上也很不好走。

    他这个人啊,能不亲自做的绝不动手,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私下出门是什么时候,唯一离得近的事,还是前两年,那会儿裴欢要退出演艺圈,最后和她的经纪人在咖啡馆约了见面,他陪着她去,身边就跟了几个随行,说好了临时起意,他们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竟然半路出了事,闹市火并,又闹得整个沐城人心惶惶。

    看戏的人在台下泪流成河,写戏的人知道如何落幕,必然冷眼旁观,当一个人提前知道自己的结局,总是习惯收敛热情,对任何人事都保持距离。华绍亭就剩下这最后一点心气和热情,好不容易拿出来,统统给了裴欢。

    过去在兰坊,华绍亭身边有个私人医生叫隋远,是个医学天才,一直跟着他,随时照看他的病情,那会儿隋远每年都在他耳边念叨,一年一年给他数日子,时间过得也快。如今大家都散了,他自己眼下一边开车一边算了算,才发现已经活到了第三十八个年头。

    小时候他们都说他的病活不过十几岁,后来大了,医生又拿二十五岁当他的生死大限……想想真是讽刺,人人都说活着不易,可是一到了他这里,仿佛就变成注定短命。这位传言里狠毒可怕的华先生说到底也没多大岁数,但怎么老被人念着咒着,就像平白多占了几辈子。

    他想着想着,突然又记起当年隋远给他下的定论,说他是祸害遗千年。他一边琢磨过去的事觉得有意思,一边抬眼看见路口亮了红灯,于是慢慢把车停了下来。

    这是沐城难得清静的住宅区,开车去往市区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地段还有段距离,于是在这样一个工作日的午后,整条行车道上也只有他这一辆车。

    红灯的倒计时还有二十秒,前方的十字路口过了就是高速,两个方向,能去市区,也可以出城去更远的地方,他盯着那路口看,手指随着倒计时轻轻敲着方向盘。

    忽然左侧窗外有人走过来,刚好挡了光,对方一路顺着车身往前走,正弯腰向他这一侧的车窗里边看。华绍亭并不意外,扫了一眼外边,手指松开了方向盘,车外的人轻轻敲了敲车窗,他也就顺势按下了玻璃。

    一个女人,穿着繁复的长裙,戴着墨镜,冷不丁走到车道上,直接拦下了他的车。

    她背后挡了一整片落日余晖,逆光而来,看着他直接开口问:“带我一段?”

    华绍亭上下打量她,刚好对上她身后一片日光,他的眼睛猛地见到强光不舒服,于是不耐烦地侧过脸,只随口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吗?”

    她已经替他拉开了车门,想了想才说:“会是会,可我很多年没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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