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终身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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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温柔地抱着她,可她却分明觉得,华绍亭只是在拍他手心里的一条……狗。

    三天之后,隋远才出来见人,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别的地方倒看不出来了。

    没人敢和他说话,人人都僵着脸,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留在兰坊里。但他要敢离开,势必又是一场风波。

    可惜隋远竟然直接就去找了华先生。

    他大咧咧地坐在华绍亭价值百万的躺椅上,按着自己没什么事的伤口,一脸低气压,不开口说话。

    华绍亭上下看他,笑了:“找我算账来了?”

    “早知道你就是一六亲不认的白眼狼!”隋远冷哼了一声,“说不生气是假的,等着吧,下次那边配药的时候我加点东西,直接毒死你,大快人心。”

    “陈屿没什么出息,不像他哥有胆子使坏,他哪敢真下手打你,虚着比画两下,我心里有数。”

    隋远拍腿就坐起来了,气更不打一处来:“合着你拿我立威,我还得感谢你啊?你就是嫌命太长,非把人都得罪光了!”

    华绍亭不说话,推了一杯茶过来。隋远不理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喝下去:“行了行了,老狐狸,我要真想和你计较,你活不到现在。”

    屋子里依旧点了淡淡的沉香,这次熏得时间长一些,透出淡淡花香,很是沁人。

    隋远没忍住,低声跟他说:“顾琳吓坏了,你也该放心了,她再能干也是个女人,你体谅她一点,让这事过去吧。”

    “大堂主是隋大夫看上的人,我为自己的命着想也不敢动她。对了,这几天……听说她天天过去看你。”华绍亭一脸淡然地和隋远开玩笑,弄得对方浑身不自在。

    隋远咳了一声转开话题说:“你下次要还用这种苦肉计,麻烦先通知我一声。我这头上算破相了,工伤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笑了。

    看着隋远这几天,顾琳的日子很不好过。兰坊的人不知道华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向倚重大堂主,只是那件事出了,没人知道华先生是否还能和平常一样对她,因此上上下下没人敢来找她。

    直到华先生终于又把顾琳找回去,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华绍亭传了几份账目过去给她:“南亚那片林子,这两笔钱的去向,你知道吗?”

    顾琳如实回他:“不知道。”

    “陈峰前几天受伤留在家里,就让陈屿出去签的字,但是之后南亚那边根本没收到这笔钱。”

    顾琳心里明白了,说:“我去查清楚,回来给先生一个交代。”

    “从他哥身上查。”

    “是。”

    顾琳刚从海棠阁出去,就收到了陈屿的短信。

    两人相约在市里,陈屿说要请她喝咖啡。一坐下,顾琳就懒得和他废话:“你哥让你来的?”

    “哎哟……大堂主,谁都明白的事,华先生不会放心我们兄弟的,那两笔钱的事早晚要被他看出来。我哥说,大堂主一听就懂。”

    “先生让查谁就查谁,你来找我说也没用,你们俩这几年瞒下来的货你当他不知道?忍到今天,那是看在老会长的面子上。”顾琳今天穿了件带皮草的外套,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极了海棠阁那一位,让在她对面的陈屿坐立难安。

    顾琳冷笑着想,这俩兄弟是来向她求情想办法的,她早早准备好了骂人的话。

    没想到陈屿越说越小声:“我哥的意思是,大堂主回去该怎么查怎么查。”

    “活得不耐烦了?”

    “不,华先生起疑心了,这是试探我们两边的关系。大堂主不留情面说实话,先生反而放心。”

    顾琳心里一动,上下看了看他,慢慢地笑了:“没看出来,你们俩这几年还算长脑子。”

    大堂主办事效率自然高。

    没过两天,华绍亭就收到了那两笔钱的去向,清清楚楚,顾琳并没手软。

    “陈峰把钱洗得干干净净,分两次投了一部戏。就在不久前,主演是三小姐,所以他有恃无恐。”顾琳说得不带任何感情,“华先生,他们擅自做主洗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是碰巧拿三小姐的事当挡箭牌,万一……将来陈峰被纵容得胆子大了,再出点什么事,先生就不担心?”

    华绍亭戴了手套,面前有个顾琳没见过的盒子,他正一颗一颗地擦翡翠珠,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能查清楚,我就当给他儿子送礼金了,这次算我不知道。”

    “先生……”

    “顾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清楚他们俩是什么货色,所以我不担心,真正让我担心的,就是那些我并不清楚的人。”

    他这么说着,抬眼看向她。

    顾琳站得很直,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然后轻声说:“华先生什么都清楚。”

    华绍亭笑了,今天他气色很好,整个人都透着暖。他看着她,口气轻松地说:“我可不清楚你,跟了我六年,第一次知道你胆子那么大。”

    顾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是没事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终于松了口气,走过去靠着他的桌子,软下声音说:“别提那天的事了。”

    华绍亭似乎觉得她这么乖巧的样子很有意思,伸手拉住她,把她头发别到耳后,离远一点看了看说:“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华先生!”

    “隋远不错啊,虽然情商不高一根筋,没心没肺的,但是他脑子好,不用担心下一代,肯定也是个小天才。”

    顾琳年纪轻,平常不可能有人敢跟她说这些,一听这话再也绷不住了,低声打断他:“……谁担心下一代了。”

    两人气氛正好,随便开口说句玩笑的话,顾琳没想那么多,却眼看华绍亭不再笑了。他一颗一颗地把翡翠珠子摆好,亲手穿在一起,拿起来打量,淡淡地说:“为人父母,都心疼孩子,要是知道孩子注定受苦,不如不要……”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你看,你也恨过他们,不能照顾你,又非要把你生下来……都一样的。”

    顾琳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可是细细去想,又理不出头绪。

    她愣在那片刻的时间,华绍亭已经不再说了。他在看手上的链子,极品的帝王绿,这珠子在不打灯的情况下也出奇地好看,绿中带着刚硬的黑,显然他爱不释手。可惜这东西规格不常见,链子长短和大小都很奇怪。

    顾琳一时看不出它是戴在什么地方的:“这是什么?”

    华绍亭侧着脸笑了,动作温柔地将它放回盒子里,半真半假地说:“命。”

    是非名利场,最不缺的就是新闻。

    裴欢这部新戏一波三折的事很快就被人盯上,为了博眼球,八卦记者都跃跃欲试,编派出一版版的幕后爆料,让公司上下都头疼。

    舆论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裴欢不是什么大牌,辗转过两家公司都是因为敬姐一直带着她,后来为了家里的私事销声匿迹,再回来,现在的rs公司也没在她身上下过什么功夫。直到最近,她接二连三被扯进女艺人争风吃醋的传闻里,又不肯公开夫家身份,无名无分受人猜测,为了一部《不见的时光》,开始和所谓的危险人物有关,顿时关注度大大增加。

    每座城市都有它入夜的规则,而兰坊就是沐城脸上的那道疤,台面上谁也不提,一旦招惹上了,是非多,猜忌多,麻烦也多。背地里,连路人都知道娱乐圈没人清白,被炒出来一点都容易给名声抹黑,何况裴欢是个女艺人。

    连续一个星期,什么被大佬包养,情妇,小三……各种劲爆的标题都出来了,各大论坛上八卦高楼层出不穷,她这么一个存在感微弱的女星突然就有了无数谈资,多年的名声和努力都比不上一条内幕。

    偏偏这场八卦的主角裴欢没有任何表态。

    《不见的时光》进行顺利,即将杀青。裴欢之前还签了一个广告的拍摄,正好也赶上这几天要拍,工作紧凑,她装聋作哑。

    裴欢能忍,敬姐忍不住了。早上裴欢要赶去拍广告的地方,敬姐先开车带她回了公司。两人进会议室,敬姐点上烟不说话。

    裴欢一直状态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晚了,她今天妆也化得很潦草,无精打采。

    敬姐看得火气都没了,忽然没头没脑问她:“他一直没回家?”

    “谁?嗯。”裴欢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在问蒋维成,她摇头笑,“他帮不了我。谁要抹黑踩死我,我也没办法。”

    敬姐冷下脸,心里有数,看样子,蒋维成最近格外痴迷那个alice是真的。

    “你知道的,盛铃这事弄得她公司高层一直不痛快,虽然不是咱们使的手段,但你要明白,外边人看,这就是咱们rs做的,觉得我们成心对着干。那姑娘一个新人那么多人捧,突然就被拉下来,背后栽进去多少钱多少人的脸面,现在都是公司替你扛着。你家那位又不表态,而且……”敬姐把烟捻了,敲着桌子说,“你有什么背景值得公司继续保?你老公跟你一直不和睦,名分也没有,峰老板替你出过几次头,但这件事现在成了话柄,更不能轻易往外说了。”

    裴欢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桌子上的一盆花,听敬姐说了半天,终于给了点回应:“我明白,这圈子就靠关系,对方肯定没完,所以我这么多年不愿意出风头。”

    “早上上边就要找你去,我给拦了。说白了……最近这些新闻和网上的水军,都是盛铃那边的旧东家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把你给踩死呢。人家花了钱捧人死在半路上,也不能让rs这边好过。”

    敬姐越说越着急,会议室里没开窗户,烟一直不散。裴欢一阵一阵透不过气,好几天心神不宁,脑子里都是裴熙的那张照片和华绍亭的威胁。

    她根本没空也没时间管什么名声,进这个圈子原本是无心,后来是为了笙笙的病,她只是需要能大笔大笔进账的工作而已,现在……她要想办法知道裴熙到底被敬兰会藏到哪里去了,六年过去,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被无声无息地关起来?

    裴熙一定是出事了,但她还活着。越这样越可怕,裴欢无法知道她任性逃离兰坊之后,姐姐受了什么罪……裴欢每次看到那张照片,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裴欢?你听没听进去!”敬姐急了,伸手把烟盒扔过来。裴欢正发愣,烟掉出来甩了她一身,她被逼得撑在桌子上:“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你就是贱!没脑子!你看看其他人,谁有你嫁得好?谁不是女人?女人蹚了浑水就别装烈妇!”敬姐恨得牙痒痒,“我告诉你,再不想办法让你老公出来摆平盛铃的烂事,你名声全完了!看没看他们编的内幕多恶心啊?这你就不要脸了?就会跟蒋维成装清高?”

    敬姐顺手把一堆报纸推过来。裴欢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再也忍不下去,把那堆报纸扔到地上:“我说了他不会管我!”

    敬姐没想到她还理直气壮,一下气得不嚷了:“好好!你真是有出息,我为你好都是白搭,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实话!峰老板那边的人是怎么回事?这要闹大了……卷进什么洗钱的事里大家都得栽进去!”

    裴欢闭上眼睛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没有能解释的话,转身推门要走。

    敬姐冷冰冰地瞪着她提醒:“最毒妇人心,杀人不见血。外边那群豺狼虎豹,个个都等着吃了你呢。”

    裴欢停了一下,外边正对着一整片落地窗。公司的会议室在十八层,正好是一日清晨,按点上班的人还没来,空荡荡的办公区里阳光大好。

    裴欢看着那片光,忽然觉得睁不开眼。

    她走不出去,也不能回头。她已经有很多年不能停,不能回忆,不能往后退。

    人言可畏,豺狼虎豹,她也无处可躲。

    敬姐看见她愣愣地站在门口,突然鼻尖一酸,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她们毕竟还得去工作。敬姐抓着车钥匙试图再说些什么,但她的脾气,实在不适合说软话安慰人。

    裴欢明白。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你不用担心,我过去比现在更惨,这不算什么。”

    “你离开那几年到底怎么了?”

    裴欢从不回答这个问题,但今天她却像想开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夜里,不知道是几点,很黑的夜里,被一群人带去医院的产科……”她渐渐说不下去,忽然发抖。

    敬姐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但她推开她,率先向外走。

    裴欢勉强控制住发抖的手指系好大衣,拿出手机看时间,她脸上完全就是要开始赶场工作的样子,但她还是说了下去:“被他们按在那种可怕的检查台上打镇静剂……被人围观着强迫引产。”

    敬姐手里的车钥匙差点掉在地上。但裴欢已经去按电梯,她对着四周镜子装饰检查自己的妆,扯出笑容来:“没事,那都过去了。我没想瞒你什么,只是我的事说出来除了让自己难受,还会吓到别人,没有任何意义。”

    敬姐对着面前这个强自镇定下来的女人,心里一阵一阵发冷,她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谁?蒋维成?”

    “不是。”裴欢忽然换了一副表情,就像每一个提起自己丈夫的女人,她淡淡地笑,轻声说,“蒋维成是个很好的男人。要是下辈子我能和他早一点遇见,我会一眼就爱上他。”然后她很快褪尽笑意,就像个尽责的戏子,干脆地坦白,“但是这辈子,来不及了。”

    所以她开不了口,蒋维成能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

    敬姐沉默了很久,直到电梯来了,裴欢走进去,敬姐突然跟她说:“对不起。”

    裴欢笑着摇头,努力控制情绪,示意自己很好。她抢走敬姐的车钥匙,坚持一个人去拍摄地。

    今天那个广告还有其他两个电影女星,全是正当红的大牌。一个化妆品广告三段展示,她不过是第一段的陪衬,又正好身陷丑闻,可想而知今天的场面一定不好看。

    敬姐受不了冷嘲热讽,去了也是白生气,不过几个小时的拍摄时间,熬过去就好了,最终裴欢只叫了助手一起。

    果不其然。

    两三个镜头的广告被两位大牌一直拖时间,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裴欢被压在最后。

    她知道她们故意,不过也无所谓。

    裴欢坐在化妆间里出神,外边正在拍摄,她让助理去买饮料,化妆间一时除了她没有别人。她对着面前一整片大镜子,盯住自己的脸,脑子里却全都是姐姐。

    裴熙和她性格并不一样,裴家出事的时候姐姐裴熙已经懂事了,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从此性格非常内向,后来八九岁的时候一度患过自闭症。裴熙一直都不爱见人,在兰坊里过了那么久,她好像也只在对着华绍亭的时候才能开口说说话。

    但裴欢就幸运多了,家里出事的时候她还小,记不清什么,后来又被华绍亭保护得那么好,她一直活得比裴熙轻松。

    姐妹俩就像两个极端。

    说到底……如今的裴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知道她对不起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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