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恩恩怨怨-《许我一世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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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身体不好,小时候,她陷入昏迷时只有我日夜陪伴在身边。她在昏迷中总会抓着我的手喊沉壁。不单是昏迷时,她难得清醒时,也会一个人喃喃地喊沉壁。那时我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沉壁,后来我懂了,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是我娘心爱的男人。自我懂事起,就知道我娘心爱的男人不是我爹,若不是因为我,她何须在周府之中忍受我爹众多妻妾的欺凌?有时候我憎恶自己的存在,却又庆幸自己的存在,若没有我,我娘怕是早就去了。我自私地拖着她,即便她活得痛苦,我依旧强迫她活下去!那时候,她是我的全部。”

    阿邵的眸光变得深沉悠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全然不在乎我可曾仔细地听。“可惜后来她还是抛下了我,她终于解脱了。她死之后我恨过她,却更恨自己,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因为我是她的累赘。那个我称之为爹的男人,强娶了她,却又不肯好好爱护她,任由她在府中被众多侍妾欺凌,甚至连她死之时,他都不愿见上一面。不仅如此,他还在我娘亲死的那日,派人送来了一纸休书,以不守妇道之名辱我娘亲名节。你说多可悲,这样的人,竟是我爹。”

    我与阿邵不同,父王倾其一生,爱的只有我母妃一人,生死相许。与阿邵相比,我的年幼时光过得十分幸福。可我十岁之后,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楚,所以我明白他心头那种痛与恨意。那种痛和恨意,能够腐蚀一个人的心,让人迷失自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十岁离家,以连为姓,入伍从军,在硝烟战场中摸爬滚打,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重回周家。春婆婆说,恶有恶报,或许真是报应,他那么多的儿子,接连死去,最后竟只剩下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我,为了让我回去,他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我多么不甘,到最后依旧屈服了,复以周姓,我为他征战沙场,浴血奋战,不顾生死,只为了保护春婆婆,然而到了最后,我仍旧没能保住她……这世上姓周的人何其多,姓秦的人亦不在少数,可是你与我,却偏偏沦落到了这般地步。”阿邵怆然,“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问吧!”

    “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我喉间苦涩异常。

    “你还记得我与你说,曾回到小村去找过你吗?那时我刚将春婆婆从燕京送回了邕州,待将她安顿好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小村,却只见到一个空荡荡的小村,我找到了村人们的坟,也找到了属于你的。我亲手刨开那个坟包,但里头什么都没有。”阿邵说得云淡风轻,“后来得了消息,昭仁郡主被裴家公子裴炎从凤岐山脚下的小村带回了岩都,我顿时就明白了小村中所发生的一切。这些都无妨,最重要的是你活了下来,不是吗?”

    “岩都元帅府来刺客的那夜,救我的黑衣人可是你?”他们的眼睛那么像,我却一直不敢肯定,所以才会在怀州往邕州的途中不断地试探他,最后却选择了相信他。

    “是。”

    “从岩都元帅府将我带走的人也是你?”

    “你以为是顾家的人吗?顾家的人确实想带走你,只不过他们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所以,在怀州你与我的相遇,也是刻意而为的?”我的手脚渐渐转凉,多么好的一个计谋。

    “是。”

    “你所谓的中毒亦是假的?”我兜兜转转,自以为处处小心翼翼,结果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圈套之中。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在你自以为逃离之后,我们一路跟到了怀州,途中我便想好与你偶遇。”阿邵的眸光顿时一寒,“只是没想到,我身边竟出现了背叛者。所以,中毒一事,是真的。我赌你会不顾自己正在逃亡而选择救我,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可是我却输了。从怀州相遇,一路到邕州,到我们成亲,其中我曾试探过你很多次,你从不曾想过对我说真话。”我笑不出来。我输了,输得彻底。

    “你想让我说什么?告诉你我姓周,周家唯一的继承人?”阿邵终于转头看我,“我曾希望你问上一句,只要你问,我定会如实以告,可你从不问。你从不曾问过我,一句都不曾。”

    “这一路走来,何谓真,何谓假?”

    “我爱上你时,并不知什么昭仁郡主,只知秦满儿。我执意娶你时,抛却了所谓的身份顾虑,试图拼上全部的力量来保护你。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爱的人,从来都是秦满儿。”阿邵转身,拉开了厢房的门,阳光落在他的肩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这世上那么多的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楚明白?满儿,如果一个人不够强大,注定无法保护身边的人。你如此,我亦然。”

    阿邵走之时,我捂着嘴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耀眼的阳光与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让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背影。媛真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递上了一方绣帕,我终于泣不成声。

    他说得对,一个人如果不够强大,注定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注定受人束缚,永远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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