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岩都风光-《许我一世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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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历三百一十七年的春天,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小村,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岩都城。

    岩都本是一个边境小城,多年前周氏叛乱之后,一部分将士在裴毅的带领下退守岩都,后裴氏以岩都为据点,渐渐地,岩都便从一个小城发展成了如今的大城,热闹堪比昔日的帝都汴京。

    我随裴炎离开小村时,也曾心有不甘,亦想过逃跑,去找阿邵,或者是寻一个地方落脚继续平静地生活,但那毕竟是不现实的。

    那时裴炎为防我逃跑,日日露宿荒郊野外,我孤身一人,无武艺傍身,又是女子,在荒郊野外若是离了他的庇护,只有死路一条,而我并不想死,也不能死。

    被裴炎带回岩都帅府后,我浑噩度日,日复一日,转眼竟已过了六个多月,夏末,转眼就要入秋。

    我忽又想起了阿邵。

    从他离开小村至今,已有一年多,我认识他至今两年,竟觉得过了一辈子那般漫长……

    支在椅子护手上的手滑了一下,我顿时从梦中惊醒,顺眼望去,议事厅内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为首的裴炎。

    这些人之中,有人鲁莽,有人老奸巨猾,有人内敛深藏不露,我惊醒的那一刹那并未错过他们眼中闪过的各种复杂神色,或惋惜,或不屑,或谅解。

    他们的存在提醒着我,如今的我已经身在岩都帅府,而不再是凤岐山山脚下那个贫瘠淳朴的小村。

    裴炎轻轻咳了一声,化解了一室的寂静:“不知郡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不懂这些,自然不敢妄言一二。”我起身掸了掸灰,“由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与裴炎一同拿主意便是。”

    裴炎微微低着头,敛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那双晶亮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又笑道:“我身体有些不适,今日怕不能再同各位议事,失礼了。”

    说罢,越过他们,不疾不徐地离开了大厅。

    我走之后,议事厅内哗声一片,因我走路步伐极缓,耳力又尚佳,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这些人之中,有许多人对我极为不满,他们眼中的我懦弱无能,不过是个无知的闺中女子。

    他们之所以需要我,只是因为我姓秦,因为我是秦满儿。

    回到居住的院落时,侍女媛真迎了上来。

    我本想睡上一觉,临门一脚时却又改了主意,遂带着媛真出了府邸。

    走的,自然是元帅府的大门。

    出门时,门房恭恭敬敬地将我送了出去,我知他定会去向裴炎通报,对此并不上心,因为我并不介意有一群侍卫跟随着我。

    又何况,那些侍卫通常都很识相,不会靠得太近。

    这是我到岩都六个月后,第三次出元帅府。

    媛真是土生土长的岩都人,故而对岩都大街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极为熟悉,有她在身边,我自是无须担忧走丢之类的。

    在街上逛了一圈,却并未买什么,单挑了些小零食。

    媛真见我有些累了,贴心说道:“前方的聚贤楼是岩都有名的茶楼,咱们上那儿歇歇脚如何?”

    我并无异议。

    聚贤楼的布置十分雅致,有几分南方的秀气,却又不失岩都人的大气。我与媛真刚进门,便有热心的店小二迎了上来。

    小二将我们领到了雅座,擦了擦椅子,谄媚道:“请问客官要来点什么?”

    我看向媛真。

    媛真道:“先给我家小姐来一壶上等碧螺春,店里的招牌点心各上一盘,哦,一定要店里的徐师傅亲手做的方可。”

    出了元帅府,媛真一般都唤我“小姐”。

    小二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是个熟客,又得了她给的赏银,欢欢喜喜地离开。

    我瞅了她一眼,道:“你懂得倒真多。”

    媛真笑道:“奴婢先前侍奉公子时,与他来过几次。”

    她口中的公子,指的自然是裴炎。

    说书乃聚贤楼的一大特色,这儿说书与别处不同,他们不单说书,还有乐伎歌女配唱,使得那些故事更加栩栩如生。

    客人之所以爱来此地,这也是一大原因。

    恰逢酒楼内的说书先生开讲,乐伎的琴音颇为动人,我便转移了注意力。

    那说书先生讲道:“上回说到乾佑十八年周氏造反,今日要说的便是当今皇室的最后一条血脉昭仁郡主。”

    歌女缠绵悱恻地唱了一首曲子,那曲子是我九岁时所作,用词虽好,如今听来却只觉得空洞虚无,年少不知愁而强说愁。

    我偏头问媛真:“这儿如此堂而皇之地说这些事,裴帅都不曾管上一管?”

    媛真镇定自若地看我一眼,道:“小姐有所不知,裴帅说民乃国之根本,听百姓言才能对百姓有所作为,故而裴帅所辖之地,百姓在言论上都是十分自由的。”

    我听了倒有几分诧异。

    小二很快上了茶与点心,我捻了一粒晶莹剔透的小圆球含入口中,入口即化,微甜不腻,口感十分不错。

    媛真见我吃得开心,松了口气。

    “昭仁郡主乃是齐王秦珩的独生女,一出生便得帝王喜爱,自小那排场比真正的公主还要大上几分,可谓是娇宠至极。若昔日没有周氏造反,如今这昭仁郡主定会是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当真是可惜了……”说书先生一块惊堂木敲得十分响亮,“且说齐王一家在逃亡途中遭遇伏击,唯有昭仁郡主福大命大,被一个路人救下,与那人相依为命长大。约莫五年前那人去世,独留下郡主一人……却是裴帅一直坚信昭仁郡主还身在人世,苦苦寻找了十二年,终于在凤岐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中找到了郡主。那小村子十分贫瘠,郡主这十多年日日苦菜做汤,过得十分艰辛,据闻当日郡主见到前去寻她的裴公子时,泪水涟涟,心头十分感念裴帅义举。后裴帅在岩都城外亲迎郡主之时,指天立誓,有朝一日定要重回汴京,为秦氏一族报仇雪恨,裴帅此举甚为仁义啊!”

    听到此处,我哑然失笑。

    一个茶馆的说书先生都能将我被接到岩都的事说得栩栩如生,这背后若没有人散布消息,是决计不可能的。

    那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虽是我,话里话外赞颂的却是裴家。他们都觉得,如果没有裴家的义举,如今的我还身在凤岐山下的小村中过着苦日子。

    也是,岩都上下本就以裴家为尊,我的到来不过是为裴家的仁义再添上辉煌一笔罢了。

    媛真见我笑,不经意间蹙了蹙眉头,却被我瞧了个当下。

    我笑脸盈盈地看向她,道:“媛真,这茶有些凉了,让小二再上一壶新的吧!”

    媛真点头,唤来小二收茶,小二端着茶离开时走得太急,钩到了一旁的椅子,茶壶没抓稳,朝媛真飞了过去。

    待我将视线从那说书先生身上收回时,媛真已经稳稳地将那茶壶接住,甚至连滴茶水都没洒出来。

    小二慌忙道谢离去。

    媛真会武一事,我早已知道,她身为我的侍女,除了服侍我、保护我之外,还是来监视我的。

    我对她和气,看似不防备,实际上却也防了几分。

    她与凤岐山下那个小村子中的人们是不同的,我永远不可能对她推心置腹,她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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