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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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枕

    夜风撩拨,    艳香浮动,眼前美人眼波流转,    丹唇外朗,    余音绕梁。

    ——我会让你喜欢的呀。

    褚怿眸底暗流涌过,薄薄的唇轻勾,继而答:“恭候。”

    容央唇角笑意微僵,    对着面前这双深邃的眸子,    恍惚中,竟有被一眼看穿的恐惧。

    褚怿往后走,    在《红果绿鹎图》下的檀木交椅上坐下,    容央稳住心神,    玉步款款,    走至他跟前。

    提壶斟茶时,    广袖有意无意拂在他膝边。

    褚怿垂眸,    其时,耳畔又是甜丝丝的声音滑入:“将军可知我闺名?”

    褚怿不动声色:“容央。”

    身边人笑,嫩白双手捧一盏茶过来:“音错了。”

    褚怿视线落在那手上,    没应。

    “‘央’念‘莺’,    取自《诗经·小雅》‘出车彭彭,    旂旐央央。

    ’‘央央’乃鲜明艳丽之貌,    所以‘容央’之意,    即是……”

    “长得美。”

    容央一怔。

    如昼灯火下,男人深黑眸底映着烈烈烛苗,    炽热,    坦荡。

    容央心口被擂了一下,    耳后腾腾生热。

    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样糙,又这样……让人脸红心跳?

    容央暗中吸气,    不甘示弱:“那,小名呢?”

    褚怿没做声。

    容央得意地笑,摩挲着微热的茶盏,曼声:“官家说,我自小歌声动人,便如‘黄莺树上鸣’,所以,我的小名叫‘莺莺’。”

    “将军……你可喜欢我的声音?”

    夜风拂动灯台上的烛,容央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人的表情,正等他情动,手上一轻。

    茶盏被他拿了过去。

    褚怿长指扣住茶托,就唇饮下,容央看到他微微扬起头,看到他藏在暗影里的、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么明显,隐约也那么激烈……

    容央自得之外,又感惊奇,情不自禁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脖颈,才刚碰上,褚怿把喝完的茶盏往案上一放。

    “用过膳了?”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走了。

    容央眉心一蹙,显然不满他用这种方式跳过自己刚刚的撩拨,气恼之下,脸不免更红。

    可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硬是不能发作。

    便皮笑肉不笑:“还未。”

    褚怿点头,看一眼她泛红的脸,朝门外道:“百顺。”

    百顺应声进屋,容央转开身,手掩在胸前,走至另一张交椅前端坐下来。

    褚怿余光瞥见,等百顺把那三包糕点放在案上后,手一挥,把人屏退。

    “杨楼街百味斋的糕点,殿下如不嫌弃,可先尝尝。”

    容央眉微挑,转眸看过去,脸上渐渐荡开意外之色。

    他竟然会给自己买这个?

    容央狐疑,细看他两眼,心念起落。

    难道……是半道上突然觉悟,知道今日在府中惹自己生气了?

    容央冷哂,伸出葱根一样的指去拆油纸包上的细绳,故意道:“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到底是个粗人,买点心哄人,都不知道换个精美些的包装。

    不过,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不错了。

    如果能顺势说句贴心话,那就放过他吧。

    褚怿道:“回府路上有些饿,碰巧路过。”

    容央:“……”

    细绳脱开,一包甜丝丝的蜜糕映入眼帘,果然是缺了一块的。

    容央沉着脸,用指尖这一包东西推开,再去拆另一个。

    褚怿垂眼看着。

    另一包拆开,面貌还没露全,软甜香气就直往鼻端扑。

    是外酥里嫩的献餈糕。

    容央再次推开。

    眼瞅着只剩最后一个了,容央停顿片刻,破罐破摔地把那细绳一扯。

    洒着薄薄白砂糖的一叠山楂糕露开一角,在烛火映照下,愈鲜红诱人。

    容央眼一亮,立刻拈来一块吃下,雪腮微鼓:“嗯,还不错。”

    褚怿盯着她灯下的脸,看那双玉羽眉一蹙都不曾蹙过,深深佩服过她嗜酸的能力。

    正啧啧称奇,对面人舔一舔指尖砂糖,忽然又拈起一块,朝自己送来。

    竟是个赐他一块、有福同享的架势。

    “……”

    褚怿心念极快,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把那块山楂糕接下后,反略略倾身,喂至她唇边。

    容央一愣。

    烛灯下,他双肩宽平,脖颈颀长,倾身过来,立刻在她小脸上投落一片淡淡的影。

    容央瞳仁微放大,看他咫尺间低垂的纤长的睫,看他深而静的眸,看他的卧蚕、他的眼尾……猛然发现,他生的居然是一双卧蚕分明、顾盼生情的桃花眼。

    耳鬓又一热,容央低眉把那块山楂糕咬住,因为走神,唇瓣在褚怿指尖上蹭过。

    此一刻,两人心尖俱是一颤,如电划过,如火烫过。

    须臾,褚怿收手,瞥过指尖残留的糖渣,用拇指搓开,连带那一丝不住蔓延的柔软触感。

    下一刻,声微哑:“传膳吧。”

    一个时辰后,雕花槛窗内烛火熄灭,百顺、雪青一行候在院里,瞧这情形,各自一颗心方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雪青上前,把外间喧闹的灯盏灭去一半,合上门退出来后,朝百顺小声道:“百顺哥也回屋歇下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眼瞧着自家郎君今夜安安稳稳地在主屋歇下,百顺功德圆满,兜着手笑不拢嘴:“我再看两眼……”

    雪青:“……”

    百顺低咳一声:“那个,我的意思是再看两眼郎君还有其他吩咐不……不过既然雪青姑娘这么说,那我就先行退下了……”讪笑着,抱拳一揖。

    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雪青啼笑皆非,又看一眼那排漆黑的窗,想着午间宽慰殿下的话,长松一口气。

    有道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一下,殿下心里郁悒算是烟消云散了罢?

    却不知,自古以来跟“床”沾边的“有道是”除去“床头吵架床尾和”外,还有“捶床捣枕”、“同床各梦”。

    而此一刻,躺在主屋里的二人正是最最后者——同床各梦。

    乳白色月光自槛窗雕格中泄入,熏香氤氲的床幔里,幽幽惨惨,黑暗中,两个人的气息一起一伏,互不搅扰,各不相干。

    近一刻钟后,躺在里侧那人终于再忍耐不住,微微转头,盯着枕边一动不动的男人,陷入深深的沉思。

    自晚膳开始,这人的话就一次较一次少,反倒是蹙眉的时间一次较一次长,后来虽然留下就寝,却一丝半点碰她的意思也无,跟昨夜的孟浪形状一比,简直安静本分得如在挺尸。

    为何?

    她今夜分明极尽美丽、温柔,无论是妆容气质,还是言谈举止,都绝无一丝差池,就是他当面越过自己的撩拨,不答那句喜不喜欢,自己都忍着没有发作,贤惠至此,他凭什么还无动于衷?

    难道,他还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

    容央在黑夜里睁大眼,越想,越有“捶床捣枕”的冲动。

    长夜如水,耳畔气息越来越匀长,容央憋着口气,忿忿然瞪视过去,到底忍不住,翻过身来,如藕手臂有意无意地往褚怿胸前一搭。

    刹那间,男人起伏的胸膛绷紧。

    那搭在上面、半握着的小手,亦微微一颤。

    居然……是这么硬的?

    容央深吸一气,压下心底那点慌促,低头往他臂膀靠去,其时小拳握拢,指尖在他胸前一划。

    隔着薄薄中衣,男人坚硬的胸隐约往上一升,继而,是腾腾热气直往外蹿。

    容央用指触着,那热便从指尖沿着血脉往上蔓延,须臾,就烫至脸上,把耳鬓烧得一片滚烫。

    褚怿躺着,半晌不动。

    恍如沉睡。

    容央气急败坏,偏不信这个邪,胸微挺,大腿往前送。

    在男人腿侧一贴。

    褚怿:“……”

    夜风撩拨纱幔,幔中,少女半贴半抱地挂在男人身上,瞪着一双晶亮的眼,浑然如个壁虎一般。

    褚怿喉结动了几动,终于,撩开眼皮。

    容央立刻一声冷哼。

    褚怿:“……”

    夜中,她双眼格外灿亮,褚怿对上,清楚无误地从那里头分辨出一行小字:就知道你在装。

    喉头一动,褚怿低声:“殿下睡姿一贯如此?”

    容央后知后觉,黏在他身上的手脚一时僵住,偏不肯认怂。

    反正乌漆嘛黑的,脸红他也看不见,遂扬声:“怎样?”

    褚怿看着她,半晌没话。

    脸都红成个猴儿屁股了,还敢这样嚣张?

    “昨晚的事,忘了?”

    黑暗中,他声音更沉一分,一双眼也似乎更黯一点。

    容央盯着,昨夜情形蓦然跃至眼前,登时一个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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