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金玉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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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壬惊讶地问,“竟有这样的好东西?要真这样,可要想法子把药方弄一弄,戒毒院有了这个,还怕那些病人戒不了瘾头?宣副官,你说呢?”

    宣怀风却是从前曾经和孙副官做过交谈的,所以想得更深远一些。在他心里,不禁有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猜测,便把目光移到孙副官脸上,充满了沉痛的同情。

    孙副官大概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苦涩了,朝着宣怀风,把头微微点了点,说,“宣副官,你也许是想到了。那所谓的戒烟丸,并不是什么灵药,那只是另一种让人更无法戒除的害人的东西罢了。”

    宣怀风问,“是海洛因?还是吗啡?”

    孙副官说,“那种戒毒丸里面,存在着吗啡。对于决心要戒鸦片的人来说,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予吗啡,那当然是能让他不再痛苦的。然而那是饮鸩止渴。我父亲为了戒除一种瘾,而染上了另一种更无法戒除的瘾。他终于不再抽鸦片了,然而,一日不吃戒烟丸,就会感觉到比不抽鸦片更大的痛苦。我前头说过,戒毒丸的价格是不菲的。如果抽的是鸦片,大概家里还支持得住,后来要不断在洋人的药店里,购买昂贵的戒毒丸,以致于不得不把家里的生意,贱价盘了出去。没多久工夫,就轮到把家里一些值钱东西,典当出去了。越往后,境况越糟,我的学业不得不中断。而我可怜的父亲,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吗啡,他只知道那种一日也不能停吃的戒毒丸,把他害苦了。而那药丸,第一次却是我亲手买了,亲手寄回家里,叮嘱他吃的。只是,我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责怪我,他恨的是那间洋药店,吸吮着我们的骨血,把我们推到地狱里。”

    他说到这里,回忆起当日家中的惨况,悔恨痛苦到了极点。纵使竭力强忍着,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宣怀风也是失去了父母的人,那感受又更多一分,想说点安慰的话,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幸好,孙副官也是极坚强的人,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吸了一口气,慢慢说下去道,“遇到这种事,家财散尽,那是意料之中的。但我父亲毕竟是一个正直的人,他说,我们家已经遭遇了噩运,不要让别人也遭受这样的噩运。所以他这样的古板人,竟然联系上了县城的一家报纸,要在报纸上,对戒毒丸的罪恶,进行彻底的揭露,要把那些人害人的歹毒手段,向社会上公布。他这是很勇敢的作为,只是这样黑暗的世道,勇敢的人,总要面对惨痛的牺牲。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控诉,本打算第二天就交给报社的人,那天,我为了家里实在缺钱,腆着脸到县城,想找同学借几个钱,晚上借宿在同学家里。然而,也就是那个晚上,我家遭了大火,那篇我父亲写的控诉,还有我父亲、我母亲、我两个七岁的双生妹妹、一个三岁的弟弟,都烧得干干净净……”

    连宋壬是见惯血的,此刻,也听得不忍心了,局促地搓着手,安慰着说,“孙副官,您别说了。说了,勾起您的伤心事,我们也不好受。您现在过得也不错,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孙副官眼神蓦地一变,毅然道,“不!我就是骨头化成灰,也不会忘!我留着这条命,每块骨头,每根头发,都刻满了恨!我就是靠着这个,孤魂野鬼似的活下来!”

    宋壬顿时大为惭愧。自己果然是不会说话的人。怎么又说了不应当的话?

    宣怀风知道他的尴尬,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转头对着孙副官,严肃地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志同道合走在一块的。你的恨,也是我们的恨;你的理想,也是我们的理想。为了你不能忘记的恨,为了中国的土地上,不再出现这样的惨剧,来,我们饮一杯。愿中国的百姓,不再受这样的祸害。”

    因为他们既不想喝咖啡,又不要牛乳,酒类也是敬谢不敏,所以西崽送上的玻璃杯里,装的只是凉开水罢了。

    但三人把清淡无味的凉开水,互相在半空举着,深深地对望,一饮而尽,想着他们正在做,和以后要继续做的事,仿佛这凉开水,也充满了酒的烈性。

    一股热辣的感觉,要从胃里往上蔓延,蔓延到胸口,烧着胸膛里的一把火。

    宋壬把空杯子哐当一下,按在桌子上,亦叹亦骂道,“这世道,真是造孽!不过孙副官,您放心,我们总长可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您的仇,他一准给你报。”

    孙副官听了,悲色稍减,笑了一笑,说,“老宋,你以为我是怎么跟随了总长的?我家破人亡,靠着一个父亲的旧识可怜我,接济我继续学业。在学校里,整日咬牙切齿,想着怎么报仇,忽然一天听说,那间卖戒毒丸的洋药店,被人一把火烧了,当老板的那洋人跑得快,没抓着。至于抓到的几个为虎作伥的,被拉到县城大街上,当着一城百姓的面,点了天灯。干这事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你猜一猜,这人是谁?”

    宋壬两手啪地一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大声道,“这还用猜吗?您这样说,一定是总长!”

    孙副官便微笑着,把头点了点。

    宣怀风也猜到是白雪岚,可看见孙副官点头,还是忍不住一阵怦怦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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