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在你眉梢点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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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陛下的话,田推官有一个兄长,初来金陵那几年,田推官在家中苦读,他的兄长似乎在京兆府当衙差?具体情况臣也不大清楚,陛下可以问问明威将军。”

    昭元帝默了半晌:“云舒广之女,云浠?”

    “是。”刘常道,“当时云将军还是京兆府的捕快,田推官的兄长田泗,似乎就是在云将军手下当差的。”

    昭元帝“嗯”了一声。

    他的旭儿,不远千里来到金陵,却不回到他身边,偏生在要在那个云氏女身边呆着,竟是为何?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吗?

    发汗的药汤煮好了,张院判亲自喂田泽服下,没过多久,田泽的额间果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整个人似乎很痛苦,饶是在昏睡间也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声低吟。

    昭元帝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院判道:“回陛下的话,这发汗的药性烈,发汗时会引发骨痛,所以田大人有苦痛之相。”不等昭元帝再问,他立刻又补充道,“不过陛下放心,此乃治病的必然过程,只要发完汗,养个两日,必然能够痊愈。”

    然而昭元帝不知道的是,田泽之所以会骨痛,并不是因为出汗,不过是他先前服用了引发高热的毒,眼下用药来解,两厢调和,人自然要遭罪。

    田泽身上很快被汗浸湿,他本来睡得很沉,奈何神志竟被这周身的疼痛唤醒,迷迷糊糊间掀了掀眼皮,哑声道:“水……”

    一名药官连忙倒了盏水喂他服下。

    甘霖入喉,田泽稍稍缓解了些。

    他的眼皮如有千钧重,整个人像是浸在一片混沌里,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可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又不大听得清,心中预感将有不好的事发生,然而他能做的,只有勉力维持这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不要再昏睡过去。

    张院判见田泽的汗已发得差不多了,命人去准备干净衣衫,然后跟昭元帝禀道:“陛下,臣要为田大人换衣了。”

    按说臣子在天子面前换衣是极为不敬的,张院判刚要命人将田泽抬去隔间,昭元帝一抬手:“就在这换吧。”

    然后他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掌笔内侍官吴峁,吩咐:“你去帮忙。”

    吴峁应了,将拂尘递给身后的小徒弟拿着,走上前,郑重其事地在水盆里干净了手。

    因为田泽是伏躺着的,他先让一名药官从旁扶起田泽,然后掀开他的衣衫。

    只这一下,他就愣住了。

    白净的后背上,三颗红痣赫然入目。

    吴峁大震,蓦地站起身,接连后退数步:“陛下,这、这……”

    昭元帝也看到田泽后背的红痣了。

    虽然早就猜到他就是旭儿,可眼见为实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他了。

    昭元帝慢慢站起身,由身后的小太监扶着一步一步走过去,想要说话,还未开口就剧烈地咳起来。

    那仿佛是自胸腑里呛出的咳嗽,积压经年刻骨之思的得以释放,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悲,有的只是清醒与喜悦。

    “好、好——”昭元帝在咳嗽的间隙不断地说着。

    外间候着的一众大臣此刻有的装糊涂有的真糊涂,俱是一副不解之状,然而九五之尊这副模样,俨然有大事发生,他们这些肱骨之臣马虎不得,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敢问陛下,这田推官……”

    “什么田推官?”不等他说完,吴峁便打断道,“这是五殿下,陛下失而复得的五殿下呐——”

    此言出,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里间躺着的田望安,居然是、居然是五殿下?

    可是……

    众人又看向排头站着的程昶与陵王。

    眼下正值皇权即将更迭之时,宫中三公子与陵王殿下分庭抗礼,然而三公子毕竟是旁支,皇权归属,众朝臣心中还是有数的,可是偏在这个关头,五殿下竟回来了。

    陛下心心念念地找了五殿下这么多年,究竟为了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倘这个五殿下是个寻常之人倒罢了,左右不是陵王与三公子的对手,偏生这个五殿下才气斐然,高中榜眼不提,更与忠勇侯府、南安王府交好。

    这么一个人,横插进皇权里,也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

    更可怕的是,从昨日田望安忽然招认查案有失,到他去行刑司领下二十个板子;从今早他忽然起了高热,到陛下赶来太医院认下这位五殿下,这一切怎么想怎么巧合。

    就像一张早已编好的网,将他们引来此,囚在此。

    皇帝与皇子相认固然是天大的喜事,可一众臣子一时间竟忘了要道贺。

    他们觉得森寒无比。

    像是忽然被人一手推入这个乱局中,一下子不知当怎么立足。

    反是程昶先一步拱手道:“臣恭喜陛下与五殿下父子重逢,否极泰来。”

    此刻天末已有些许微光了,落到他眼里,泛出极淡极浅一丝的笑意,稍纵即逝。

    只这一声,众臣才反应过来,一并跪身恭贺道:“臣等恭喜陛下与五殿下父子重逢,否极泰来。”

    这时,外头有一禁卫进来禀报:“陛下,明威将军与她身边的田校尉进宫来了,说是来太医院探望田大人的,陛下可要传见。”

    程昶听了这话,眉头不着痕迹地一拧。

    吴峁看向昭元帝,只见昭元帝微微点了下头,于是道:“传吧。”

    云浠与田泗刚步入太医院,当先见着的便是跪了一地的大臣,她愣了愣,目光落在排头那个芝兰玉树一般的身影上,心往下狠狠一坠。

    但圣躬在上,她不能多言,与田泗一起入得堂中,朝昭元帝拜下:“臣等参见陛下。”

    昭元帝步至他二人跟前,看了眼云浠,然后移目看向田泗:“你就是这些年跟在旭儿身边的太监?”

    “回陛下,臣……草、草民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田泗。”

    “真名。”

    “回陛下,草、草民从前没有名字,小时候,被人、被人唤作阿四。”

    “你呢?”昭元帝目光落到云浠身上,“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望安就是朕的旭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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