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八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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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昀受不了了,开口:“你去哪儿?”

    陈樾说:“蒋林村。”

    孟昀不知道蒋林村在哪儿,跟他大眼对小眼,问:“去干什么?”

    陈樾说:“村小学有扶贫基金会在建的卫生教室,过去看下进度。”

    孟昀说:“远吗?”

    陈樾说:“四十五分钟。”

    孟昀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他也不会邀请她的,于是说:“我能去吗?”

    陈樾有些意外,说:“你想去?”

    孟昀说:“啊。”

    陈樾说:“走吧。”

    云朵悄无声息跟在他俩后头走,到了门口停住猫步,看主人锁了院门。

    陈樾上了面包车,孟昀坐上副驾驶:“今天不骑三轮了?”

    陈樾说:“要拉点东西。系安全带。”

    孟昀照做,嘴上却说:“山上没什么车吧,也要系啊。”

    陈樾道:“你要出了什么事,赔不起。”

    孟昀将安全带扣好,揣测他这话什么意思。

    算了,“孟昀”只是个素人,陈樾这种人哪里会关心娱乐八卦?恐怕都未必知道林奕扬是谁。

    哪怕知道,也不会挂心吧。毕竟她只是他不再联系也无甚交集的旧同学而已。

    四五十分钟的山路,面包车一路穿过森林,溪沟,梯田,牧场,最终到了目的地。

    一处位于半山坡的小型聚集村落,四五十户人家,依山而建,皆是正正方方的土坯房。屋顶宽大平坦,层叠好似梯田。风格与清林镇中又有不同。

    陈樾说,这种建筑叫土掌房。

    他们下了车步行进村。村内小路狭窄,土墙边杂草丛生。不少身着彩色民族服装的人在屋顶上晒谷子,掰苞谷。

    偶有人投下好奇一瞥。

    一路过来,没见着年轻人,只有老人和留守儿童。

    村小学位于村子最高处,俯瞰整个村落的黄土屋顶和近村梯田,远处群山绵延。

    小学只有一排砖瓦平房做教室,一片三面断崖的黄土平地,新修了水泥地,作为操场。

    崖下是其他人家的屋顶,晒满谷子和稻草。

    孟昀站在边上,下面一个老妇人正筛谷子,金黄的稻谷发出沙沙声响,听着竟有些悦耳。

    不知那条小巷里传来小孩儿的叫声,狗吠声。两户土房的缝隙走廊里,凤凰花树摇了摇;一家房顶冒出炊烟,柴火饭的香味飘过来。

    孟昀俯瞰了会儿,走去平房找陈樾。

    平房尾端建了一间崭新的白壁砖瓦房,窗明几净。里头摆着十来台电脑,四周书架上摆满了《十万个为什么》《神奇校车》之类的儿童科普读物。

    陈樾和李桐,还有个中年男性乡村教师在里面。

    陈樾拿方言在讲话:“生理安全课还是要开呢,李老师能负责教这门课程。”

    男教师道:“有些家长不同意,他们接受不了娃娃学这个,工作难做呐。”

    李桐说:“边老师,我跟陈樾先商量下。”

    边姓男老师出了教室。

    教室里,陈樾翻开一本书。

    李桐说:“要不再等等噶。”

    陈樾说:“两年前,一年前,全是这样说呢。”

    李桐要说什么,陈樾道:“这门课的作用你比我更清楚吧。”

    “我知道。”李桐说,“就是执行起来太难了。再跟基金会申请,多来个人吧。生理教育这块,很是难做了。”

    孟昀还站在教室后门口,身旁响起一串脚步声。六七个黑乎乎的小女孩从她身边跑过,五颜六色的衣服涌进教室:“李老师!”

    李桐蹲下来笑迎她们,问:“老师上次教你们的歌,都会唱了吗?”

    “会!”小孩儿们不等发话就齐唱起来,“我不上不上,我不上你的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讲,你不要不要,不要碰我和亲我,快乐相处保持距离……”

    陈樾看见了后门口的孟昀。

    孟昀见状,觉得站那儿没意思,又走回去操场边。

    这会儿太阳升高了,薄雾散去,家家户户屋顶上晒着金黄的谷物,高低错落,在蓝天青山间十分明媚。

    陈樾站来她身旁,看着脚下的村落。

    孟昀这些天心里烦闷,想说话,又不想主动说。碰上陈樾这种你不开口他就不说话的人,她就更烦。

    她蹲在地上,手指揪扯着杂草。

    陈樾难得先开口了,说:“别揪了。地要秃了。”

    孟昀不搭理,还在揪。

    陈樾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对,便问:“你心情不好?”

    孟昀说:“没有。”

    “哦。”陈樾停了一下,轻问,“跟办公室的支教老师起了矛盾?”

    “什么矛盾?”孟昀起先疑惑,想明白了,“我去,那三个女的告状了?”她觉得不可思议,“搞笑呢吧?”

    陈樾解释:“不是告状。是刀校长刚好经过听到,怕你们有什么——”

    孟昀浑身的刺都竖起来,气道:“是她们先阴阳怪气讽刺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怼回去?要是觉得我穿的衣服不恰当,直接跟我说,我可以改。再说了,我只是希望穿得好看点,学生见了也开心,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我没有觉得不恰当。”陈樾说,“我从来就不认为,来支教来做志愿者,就一定要搞得苦兮兮。”

    孟昀反问:“那你来兴师问罪干什么?”

    山风涌来,刮着陈樾的黑发。

    他轻声说:“我问这个……校长托我问这个,是出于关心。她怕你觉得受到排挤,怕你不开心。你先不要激动。”

    孟昀一愣,有些无措了,但只一瞬,她就别过头去:“对。我心情很不好。”她喉咙里哽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是最失败的那个老师。我的学生都在青春期,都在叛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这里失控了。”

    陈樾扯了下嘴角,略有苦意。

    孟昀问:“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陈樾尽量让自己委婉:“可能你不够用心。”

    孟昀脸上针扎似的辣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用心了。”

    陈樾没继续讲。并非他被她说服,而是他不想跟她争执。

    孟昀看出来了,忍了会儿,道:“我尽力了。”

    陈樾说:“比如?”

    孟昀觉得这人极擅让她烦躁,一下站起身:“我尽力去选好听的歌,想各种游戏提高他们的兴趣。我不是专业的老师,我到处查教案,尽力去教他们,但他们不感兴趣,不听讲,我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点都不领情。”

    陈樾似乎稍稍惊讶于她说的话,但又似乎不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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