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子-《飨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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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中翻腾了一下,这是自然的反应,即便拉住她的这只手掌,属于她亲生的儿子。她极力避免自己去看他手背上那一颗颗顶部溃烂出血的疙瘩,它们像花苞,吸足了他的血后,便争先恐后地绽放。

    “孩子,没事,毒发出来,病就快好了,你再忍耐几天,额娘叫他们熬清火的汤药,你喝了,就不会痛了。”

    骗人的话是最好听的,但如果听的人不信,那它就会变得比真话还要恶毒。不过床上那个人似乎不在乎了,他拼命捏着手心那几根腻滑的手指,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额娘......额娘,儿子对不起您......儿子......儿子不中用了,可是皇后她......她还年轻,还请额娘善待......善待她......”

    她心中一紧,眼睛中的湿意一下子被蒸干了:原来他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竟还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终于想起她这个“额娘”来了。那么他可曾记得,他对自己的一次次顶撞?当着群臣的面,当着后宫妃嫔的面,他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将她一步步逼出了那个掌控了十年之久的朝堂。他又可曾记得,为了维护皇后,他不惜多次与自己争辩,数落她的短处,倾诉皇后如何可怜,丝毫不把她这个当额娘的放在眼里。

    他可能早就忘记了,忘记了先皇过世后,她为了保住他的皇位,是怎样的一次次地委曲求全,一次次地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他的眼里,现在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和那个甚至不曾为他诞下一子半女的女人。

    现在他病了,却惦记起她这个当额娘的了,他将那只又臭又烂的手塞在她的手心,是想从她那颗已经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心里再抠出些什么来吗?可惜,她这里现在什么也不剩了。

    她忽然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抽得他措手不及,几乎被甩在床上。她在被衾上拼命搓着手心,将上面的黏液擦干擦净,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了,若说在今天之前,她还在犹豫后悔,那么从这一刻起,她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他惊恐地看着坐在床边一身华服的女人,喉咙中发出几声细弱的“咕噜”声后,脖子一垂,晕倒在床榻上。

    “太后娘娘,这可怎么办才好?万岁爷这身子,怕是......怕是撑不了太久了,靠这几味药吊着,不是个办法啊......”见皇上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一直蜷缩在旁边的李公公再也忍不住了,跪着爬到太后身边,冲她“嗵嗵”地磕头,“太后娘娘,你得给想个法子啊。”

    太后还在床榻上蹭她那只保养得比年轻女人还要细腻的手,一遍又一遍,将指套都蹭掉了几只,“哀家虽贵为太后,却也不是神仙,宫里宫外的大夫不知来了多少,实在治不好,也只能怪哀家命苦,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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