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二少年抗差记-《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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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之前他打听过,上花溪村里并没有权贵士绅人家,所以也不可能有能抵抗自己的人物。但这个既非出自达官贵人之家、又手无缚鸡之力少年人是从哪来的清高自傲的心境?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谭公道又忍不住自嘲了几句。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大概只不过是不经世事少年人的无知无畏罢了,而且还是认真读过书却读傻的。

    正因为不明世道人心的险恶,又读书读得自以为是。所以他才敢如此轻蔑县衙公差,却险些将自己唬住。自己作为老资格无良衙役,一巴掌能拍死十个这样的无知少年!

    如果谭公道是二十一世纪网民,八成还要感慨一句——人不中二枉少年。其实同村的乡亲们也能感觉秋哥儿与从前不同,只是见识太低说不上什么来,也描述不出感觉。

    二叔爷见到方应物过来,好像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个侄孙能说会道精通事理,肯定比他强。便病急乱投医的迎上去对方应物道:

    “去年秋季村里收成不好,有几家拖欠了一点钱粮。县衙派下人来催讨了,那位谭爷说,今天若不交上,误了父母大老爷的大事,便要拿人去县里枷号示众。你也知道,眼下这时候哪里能补的上?而且人去了县里就要耽误农时。”

    后面有个帮役大叫:“老头儿,若识相的就让那几家自己出来,跟了我们去县里,否则让我等破门入户,坏了家里女眷器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听了二叔爷的话,方应物心头闪过一丝疑云,县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催讨去年拖欠的秋粮?这不符合他的研究经验。

    方应物上前对谭公道说:“这位差爷请了,小可家父乃县学禀膳生员方清之。今日在家读书听得外头人声搅扰,方才得知差爷到蔽乡来,不知差爷可持有官府牌票?”

    原来是那出门两年的方秀才的儿子,难怪如此书呆子气......谭公道当然明白花溪村的情形,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横行霸道。一边想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亮给方应物看。

    这就是牌票?方应物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所谓牌票,是衙门发给衙役的执法凭证,一事一票,事毕销毁。

    从理论上,衙役没有牌票是不许下乡扰民的,否则被打死都没地说理。不是开玩笑,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从身份上衙役是列于四民之外的贱籍。

    牌票是所有衙役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他们可以合法敲诈勒索的凭证,别看衙役在无权无势的平民面前耀武扬威,但为了能领到办事牌票一样要去委屈求人。

    牌票是种纸质东西,又是事毕销毁的,所以后世留存很罕见,至少方应物搞研究时没有见过。这次见到了一张真实物品,顿时考据癖又发作了,盯着牌票翻来覆去的察看,嘴里啧啧作响。上面有事项、期限、姓名以及必不可少的鲜红的知县大印。

    谭公道疑惑不已,此人莫不是头脑有毛病?方才看自己像蝼蚁,现在捧着张破牌票当个宝,这又不是传说中的银票!虽然对衙役而言,有时候牌票确实也可以当银票。

    老江湖心里没来由的急躁起来,一把牌票夺了回来,却冷不丁听到方应物很熟稔的问:“差爷为了这玩意儿,不少花钱罢?”

    “费了我五钱银......”谭公道刚夺回牌票,用力过了度,正担心撕坏,一时分心之下信口答出,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大怒道:“不与你罗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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