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后赐封-《天圣令(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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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便说起郭崇德的长子郭承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却也正是打算要在今年新春成亲。郭熙听闻十分高兴,忙细细地问了女家的情况,又叫人备了礼物准备赐下。

    郭少夫人忙起身谢过,一边奉承着皇后,说了半日,见皇后脸色甚好,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来意来,却原来郭崇德夫妻,见了前几月刘美成亲时的盛况,便想托皇后向赵恒请旨,比照着这样儿,也同样办一个御赐的婚姻盛况。

    这边郭少夫人笑道:“圣人是知道的,老爷子生前立下家规,子弟为官者除俸禄外,不取分文。外头瞧着咱们是皇亲国戚的,个个伸手,殊不知家里精穷了。这门婚事若办得俭省了,文武百官面上不好看,也给圣人丢人。先头太宗皇帝在时,也是曾经恩典给昭成太子的岳家李谦溥赐钱办过婚事,有过旧例。再说,咱们哪怕是拿三五万的银子来办,到底比不得圣上恩典的体面。且如今圣人是正宫皇后,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个银匠给比下去了。”

    郭熙不听这话犹可,一听之下中刺着痛处,顿时冷笑道:“你在这里说了一大串子的话,我倒听出来了,你这里哭穷求恩的,无非是看着刘美成亲,眼馋了,也想依样画葫芦罢了!”

    郭少夫人正想说一声:“圣人英明!”还未说完,郭熙已经是啐了一声,道:“我的祖父,在后周太祖时,就是护圣军使;我的父亲是大将军,随太祖太宗皇帝平过后蜀定过南唐征过北汉打过契丹,支唐河大战打得辽人闻风丧胆。太宗皇帝赐谥号忠武,追封谯王。我们郭家世代将门,我的母亲梁家亦是书礼世家,我是中宫皇后,天下谁不敬仰。不承想到了你们手中,好的不学,竟要去学那银匠的暴发。你倒是从那南山的北屯里出来的?见着人家多摆几桌酒,多置几件金器,就哭着喊着要学人家的样儿?没得丢尽我们郭家的脸面!”

    一席话骂得郭少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磕头道:“圣人息怒,原是臣妾的无知,臣妾再也不敢了。”

    郭熙一番话骂下来,自己亦是气得满脸通红双目含泪,侍女燕儿忙捧下茶来,郭熙就她手中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地缓下气来,恨声道:“你也是世家之妇,怎么这般眼浅。我这骂的也不是止是你,我也知道,这断乎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这三个兄弟,竟是没一个争气的。我在宫里拼死拼活的捱着,你们倒在外头学人家这般小眉小眼的,你们给我争点气罢,纵不能给我长脸,也别叫我添堵生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燕儿看着郭熙的脸色,这才上前扶起郭少夫人道:“少夫人,圣人的话,您可听明白了。”

    郭少夫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了。”

    燕儿含笑道:“您还是没明白呢!小殿下如今六岁了,圣人一心教养皇子,哪里有空去同那些个后宫的无知妃嫔们计较!”

    郭少夫人恍然大悟:“是,臣妾全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把圣人的意思转告他们,咱们郭家家风,原是简朴重德,倒不在乎外头这些虚好看的。”

    郭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罢了,婚事——终究还是要办的。燕儿,吩咐皇城司拨五万给承寿办婚事。不必惊动别人,就从我的脂粉钱里头扣罢。”

    燕儿忙应了一声,郭少夫人不承想还有这份恩典,含泪跪下磕头道:“臣妾代臣子多谢圣人的恩典。臣妾等一定牢记圣人的教诲,绝不敢再让圣人生气了。”

    郭熙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燕儿见状惊道:“圣人何以如此?”

    郭熙哽咽:“是不是连宫外都觉得,我教刘氏占了上风了。她家区区一个小儿百日,官家为了哄她开心,就可以陪她回家。而我家,哥哥嫂嫂们再羡慕,我却办不到,我开不了这个口,我在官家眼里,也没这个面子。”

    燕儿忙道:“圣人不去请才是对的,凭什么那银匠来这样一手,咱们也要跟着,岂不是自降身份?圣人这话放出去,人只会说圣人这样,才是正宫皇后的做派呢。”

    郭熙苦笑一声,她如今也只能这样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明白的人,说几句闲话,于我何益。真正的明白人,还不是一眼看透了。”

    燕儿急道:“管他们明不明白,圣人都是当今皇后,圣人有嫡皇子,圣人在一天,她就算再有心思,官家再宠她,她也就是个无子之嫔。”

    郭熙冷笑一声,若是素日,她听了这话,也是会心里得意,可此时听了这话,她心里却是万分的难受,难道除了这个皇后名份和一个嫡子外,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称道了吗?她本以为她已经剥夺了那个人的上升之路,剥夺了她的名声前途,那么将来,她还可以慢慢剥夺她的宠爱,甚至她的一切。可是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与皇帝联手,打碎她的进程。

    那个被她踩下去的人,又被太后拉了起来,拉得比原来更高,高到让她感觉到了威胁,甚至在某些地方有越过她的可能。她绝不允许。

    刘府郭府,两边的喜事只相差了几个月,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光。郭氏族人这边婚事固然低调,这边却不断地宣扬郭熙自出脂粉钱为娘家人办喜事,不费国库的贤德。恰是对比前几个月刘美婚事的张扬,令得京中官员,不由地将两处比较了起来。

    “比较?”嘉庆殿中刘娥淡淡地道:“比什么?”

    雷允恭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刘娥淡淡地笑道:“我自然知道,必是那一等一的好话儿——自然是说圣人贤良淑德、不事奢华、抑制外家请求、公私分明,不愧是我大宋皇朝一国之母,郭氏家族不愧名门望族。相比之下,我刘氏出身低微却恃宠生骄、行事暴发、上不得台面儿,活脱脱是那南山的北屯里出来的小眉小眼,是也不是?”

    雷允恭吓得忙跪倒在地:“娘子这话从何说起,吓煞奴才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毁谤娘子您呢?”他偷眼看着刘娥,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京中人人都说,天底下有几个世家,能够比得上吴越王府呢?天底下又能够有几人,能够得到官家御赐成婚的殊荣,甚至是官家亲临这种天大的恩典呢!人人都说,娘子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连圣人的外家也请不来这等荣耀。满京城的人谁不羡慕娘子您呢,又有谁不羡慕刘大人福泽深厚,能够得到吴越王府郡主的垂青呢!”

    刘娥苦笑一声:“羡慕,那等下层小吏,自然是羡慕的。可是那些名门望族,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轻视我们呢!”她只觉得胸口似有东西梗住了似的,煞是难受。若无刘美婚事的张扬,郭熙也不会故意让郭家人的婚事低调。然而刘娥却是不得不张扬,她与刘美前半生颠沛流离,无亲无故,无投无靠,受人轻贱。她是一道诏书被扔到郊外,一乘小轿悄然重回宫门,纵然是皇帝待她百般的好,她此生仍愿看到有一场正式的盛大的婚礼。便不是她自己,是她的亲人也好。

    谁能够想到,当日蜀道上逃难的两个异姓兄妹,到今日一个嫁与当今天子,一个得娶吴越王孙呢。当她正沉浸在刘美那日婚礼的喜悦和欣慰之中,郭熙却以这种行为,嘲笑了她。入宫近一年多,郭熙看似对一切不闻不问,却似乎永远有办法羞辱着她,要使她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来。

    雷允恭忽道:“奴才明白娘子是在想什么,不过恕奴才大胆地说一句,娘子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呢!”

    刘娥冷笑一声:“你这奴才又懂得什么?哼,我不必在意什么,又必须在意什么?”

    雷允恭忙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一个奴才,眼界看法,也只是一个奴才的看法罢了。奴才只是觉得,舅爷娶了钱家娘子,是一桩美事,一桩天大的喜事。能够得到御赐成婚,天子亲临,更是难得的殊荣喜事。官家肯为娘子做出这么多事,是因为官家喜爱娘子,为了满足娘子的心愿,让娘子高兴。这事儿娘子面子里子都有了,人人都知道您会高兴。只有一个人会不高兴,那就是……”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向门口看了一下,确定没会有人进来,这才道:“那就是希望您不高兴的人。这世上除了您,还有谁得能这份殊荣,就算勉强求了来,也是落您后头。这人家要是什么都比不上您,那也只有变着法儿弄些事让您闹心。您说您要为这事儿心里不舒坦,那官家待您的这份好这份心,不就白费了?”

    刘娥不由点头:“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雷允恭道:“圣人是何等明白的人,前儿封贵妃的事,您自己还劝杨娘子呢,怎么这件事上,就想不开了。”

    刘娥一怔:“是啊,”不由自嘲一笑,可见之前的事,我也过是说给自己开解罢了,终究是放不开的。一而再,再而三,其实都是堵着这口气呢。

    雷允恭又道:“您想,这好好儿的,谁都见着您盖过人家了,该生气的是那边,那边不过空口白话地发个牢骚给自己搬个梯子下罢了,您又何必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呢!这种牢骚越多,正说明您的份量越重啊!”

    刘娥听了这话,心里竟也是一松,郁气稍减。正此时如芝来报,说刘夫人来了。

    宫外这样的语言,自然也传到了刘美府中,当时刘美就要让夫人入宫请罪,早早递了请见的呈文,刘娥允了。

    这时候刘美夫人钱惟玉就匆匆到来,见了礼以后,刘娥见她神情,就令左右退下,只余如芝,这才问:“嫂嫂有何事?”

    钱惟玉就道:“前儿夫君听了郭家的传言,深恐娘子受连累,正让我入宫进罪。”

    刘娥就是道:“嫂嫂不必忧心,我无事。”

    钱惟玉松了口气,道:“我也料是娘子无事,夫君还忧心娘子会因此着恼,我说前儿圣人的嫂嫂到宫里来求恩典,叫圣人骂了出去,如今编出这种话来,只不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我一听都明白,娘子这样的聪明人,哪里会自己钻了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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